一

1924年，廈門，春天的暖意剛剛撲到人們的面頰上，一場雹雨就砸了過來，寒氣隨即逼來，濕冷濕冷的。入夜又見奇葩彗星，尾巴甚長，駭人的是數(shù)夜它都在夜空游弋，于是有人說，廈門還要生出大事情。

自從建元六年，也就是公元前135年西漢時，閩越王郢進兵南粵，開辟同安境內(nèi)羅田至豪嶺的古道65里，廈門就等于開“運”了，也從那個時候，廈門就像一艘漂浮在大海中的孤舟，任憑歲月的蹉跎變幻，萬般無奈的顛沛流離。

唐、宋、元朝種水田，燒瓷器，筑城墻，設(shè)官衙，建寺廟，歷經(jīng)改朝換代的風雨雷電。到了明朝洪武二十年（1387年），為抵御倭寇侵擾，江夏候周德興奉命在福建構(gòu)筑了16座城，其中鷺嶼所建城堡命名“廈門”，有大陸如華夏，鷺嶼即門戶，堅守門戶保大廈之意。又在鷺嶼東面浯洲嶼筑城，命名“金門”，寓金湯永固，雄鎮(zhèn)海門的意思。從此福建廈門、金門兩島開始走進近代歷史舞臺。

周德興雖為明朝開國重臣，結(jié)局卻不好。因受其子殃及，被殺。不過，廈門在抵御倭寇，抗擊洋人騷擾方面還是起到作用。

從16世紀初開始，倭寇的侵襲和葡萄牙人的走私，使大明王朝應(yīng)接不暇。葡萄牙人還好說，在大明官兵的討伐下，死了人，丟了貨，立馬開船走人。

從1449年（大明正統(tǒng)十四年）開始，到1569年（大明隆慶三年）的100多年里，大明王朝的南方戰(zhàn)區(qū)什么事都沒干，只剩下對付倭寇了。倭寇來了，殺人放火，搶劫**，掠奪財物，還**，要不現(xiàn)在很多華人對日本有一種骨子里的不可原諒，因為他們祖上的野蠻、狠毒、反人類基因遺傳太強，……

廈門在修理倭寇的戰(zhàn)爭中起到很大作用。特別是嘉靖四十三年（15**年）二月初五日，名將戚繼光追擊倭寇到同安王倉坪，斬倭寇數(shù)百人，墜崖倭寇無數(shù)。也是因為追隨戚繼光打擊倭寇，許多中原地區(qū)張王李趙陳黃劉林百家姓的人來到了東南，來到了福建，來到了廈門，然后融入到了當?shù)亍?/p>

倭寇安生了，葡萄牙人認慫了，西班牙人又來了，當然，他們開始來還是想做生意的，吾大中華泱泱大國，氣度非凡，有朋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問題是客人還沒有接待好呢，又有一個強盜來了，它就是“海上馬車夫”荷蘭。

荷蘭就像人群中的一個小個子，在16到17世紀的時候，這個“小個子”人小能量大。她的面積僅相當于今天的兩個半北京，17世紀前是西班牙屬地尼德蘭的一個省，國王查理一世把它看作是“王冠上的一顆珍珠?！?/p>

16世紀末，荷蘭武斗獨立，建立了荷蘭共和國，是世界上第一個資本主義國家，發(fā)展迅猛，很快成為西歐強國。她最發(fā)達的是造船業(yè)和航海技術(shù)，還是世界上最早進行股票交易的國家，第一個股份有限公司就是荷蘭的東印度公司。最鼎盛時期，荷蘭海軍艦只數(shù)量幾乎超過了英法兩國海軍的1倍，它們游弋在世界各大洋，保護本國商船，還從事海外殖民掠奪，一度侵占了我國的澎湖、臺灣。

1622年—1624年，在大明王朝官兵攻勢下，荷軍終于掛出白旗，自拆城堡，撤出澎湖。1633年鄭芝龍會同閩、粵水師在廈門港再次擊潰荷夷。自此，徹底消除荷患。

再其后，鄭成功登上中國歷史的英雄榜，他的活動舞臺就在臺灣、澎湖和廈門。

順治十八年(1661年)三月，鄭成功從廈門出發(fā)，渡海攻打臺灣。十二月，鄭成功收復(fù)臺灣，結(jié)束荷蘭侵略者在臺灣38年的殖民統(tǒng)治。

康熙元年(1662年)五月，鄭成功卒于臺灣。其子鄭經(jīng)自廈入臺襲其職。

康熙二年(1663年)，康熙下令，清兵與鄭經(jīng)苦戰(zhàn)，才在冬季收回廈門、金門。清兵強迫廈門沿海居民遷居內(nèi)地，拆毀廈門城，但這別扭一直打到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大清才贏，福建水師提督衙門才由漳州移駐廈門，水師提督施瑯重建南普陀寺，修復(fù)廈門城墻。

康熙實行開放政策，孫子乾隆不行，總感到自己天下老大，關(guān)了門戶。

這惹火了英國人，派軍艦在廈門與大清斗法，有輸有贏，最終引發(fā)鴉片戰(zhàn)爭，大清戰(zhàn)敗，簽訂《南京條約》，上海、廣州、寧波、福州、廈門被辟為商埠，史稱“五口通商”。

道光二十三年九月十一日(1843年11月2日)，廈門正式開埠。自此，西洋各國先后在鼓浪嶼設(shè)立**，鼓浪嶼成了公共租界，外國人開始在廈門傳教、貿(mào)易、販賣華工、開辦郵政電報、發(fā)展電燈電話、設(shè)立洋行銀行、建設(shè)醫(yī)院、創(chuàng)辦報刊等等。當然也進行煙土買賣貿(mào)易，甚至把鴉片貿(mào)易合法化。

二十世紀初，辛亥革命結(jié)束了滿清王朝統(tǒng)治，中華民國形式上把中國帶入了現(xiàn)代。但是中華民國先天不足，后天不良，從1911年到1949年，38年災(zāi)禍連天危難重重，那個亂啊，剪不斷，理還亂，思來想去愁西樓。

廈門就是那個西樓，民國的悲愁盡在城里頭。

二

一艘渡船在海后灘碼頭停靠，船夫搭起渡橋，船上的人慢慢走了出來，踏上岸，走幾步，接受北洋軍人的檢查，然后才可以通過關(guān)口，進入廈門。

這人群中有兩個人慢慢走到檢查站跟前，帶班的班長怎么看都沒有弄明白，他們好像是日本人，身高差不多，一米七八的樣子，西服差不多，一個款式，一種顏色，都帶著墨鏡，禮帽。他們好像受過訓(xùn)練，個條筆挺，肌肉豐厚，特別是那個拎包的，似乎是個習武之人，舉手投足透著一種警惕，還有一絲蓄勢待發(fā)的粘勁。不一樣的是那個一手拿著文明棍，一個拎了一個大箱子的人，一看就是主仆關(guān)系，班長就把拿文明棍的人攔下了。

“你，證件?！?/p>

這個人一愣，往后面退了幾步，似乎向拎箱子的請求什么，拎箱子的人不耐煩的揮揮手，讓他前面走，他就又回過身來往前走，到了班長面前往后面指指，過去了。

班長有點模糊，怎么兩個人的關(guān)系反了？這時拎箱子的人走到班長身邊，放下箱子，從西裝上衣里面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遞給了班長，班長一看信封，就立即把信歸還了，還向這個拎包的人敬禮：“小林直一郎先生，您請便。”

讓他過去了。

兩個人快走到一個黃包車夫跟前，站了下來，那個被叫做小林直一郎的人掏出手帕擦了一下汗說：“從現(xiàn)在起，我叫什么？”

“小林……林灝。”

“你呢？”

“肖穎…肖鋒?！?/p>

小林直一郎：“重復(fù)一遍。”

“…林灝，肖鋒?！?/p>

小林直一郎用手把他的帽沿打了一下：“記著，我們不是來做客的?！?/p>

他把手帕裝起來，又說到：“船上我輸你的錢已經(jīng)還了。”

說完甩甩胳膊，好像要把剛才拎箱子的酸痛甩掉似的。

肖鋒：“是，我們不是來做客的?！?/p>

說完他一擺手，又過來一輛黃包車，他和林灝各上了一輛車?！傲嘞渥泳退氵€賬??？仗勢欺人?！?/p>

林灝一瞪眼：“你說什么？”

肖鋒趕緊俯下身：“我什么也沒說，車夫，去維多利亞咖啡館?！?/p>

車夫一邊回答“好嘞，您坐好了”，一邊撒起腳步跑起來。

廈門維多利亞咖啡館里，一個姑娘正在彈著鋼琴。

她叫吳蘭，正在有滋有味地演奏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第五號》，她對這首匈牙利吉普賽風格的舞曲進行了改編，把第一主題#f的分解主和弦直接演奏成了柱式和弦，情緒高漲，更加熱烈。她自我陶醉在其中，也感染著咖啡館內(nèi)的人。

咖啡館最里面的席面上，坐著四個人。他們是廈門大學學生陳平、宋蘊雁、宋蘊魁、崔一珩。

四個人在研究俄國話劇《誰之過》劇本，別人都還在看認真看劇本的時候，宋蘊雁發(fā)話了：“別里托夫還是讓陳平演合適，我哥哥沒有貴族氣質(zhì)?！?/p>

宋蘊雁中等個頭，留著好看的麻花**，一身青藍學生裝讓她顯得美麗異常。

“哪有這樣說哥哥的？他好，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彼翁N雁的哥哥宋蘊魁是一個壯實的小伙，本來是中等個子偏矮些，由于穿的上衣太長，就顯得腿短，腿短，就顯得是個子矮，整個一個惡性循環(huán)。他這個時候有些猴急的樣子，沖著妹妹吼著。

“說誰小人??？”說話的陳平高個子，偏瘦，顯得身薄力弱，不過他的話音顯得底氣十足，眼睛里透出來的那股倔強勁絲毫沒有掩飾。陳平說著話站起來，好像要過來打架似的。

“好了好了，別鬧了，老魁你就演克魯齊費斯基行了，就這樣還缺少書生氣?！贝抟荤褛s緊站起來，不是勸架，而是伸著懶腰，有一搭沒一搭地勸阻著。

“今天你們怎么了？看不上我！？我還不演了?！彼翁N魁一生氣把劇本扔到了桌子上，眼睛撇到了窗外。

“你敢，這是我們期末競賽劇目?！彼翁N雁騰地站了起來，眼睛毒毒地盯著哥哥，惡狠狠地威脅說。

“看，柳芭卡發(fā)怒了吧?！贝抟荤窨雌鹆诵υ?。

“哎，妹妹，你也欺負我。”宋蘊魁一看妹妹生氣，有些底氣不足了。

林灝與肖鋒進到屋內(nèi)，在一個桌前坐下，肖鋒把大箱子放到了里面靠墻的位置，這時侍應(yīng)生過來，肖鋒點了兩份咖啡后，他們就默默坐在那里，也不說話。

不經(jīng)意間，林灝已經(jīng)用眼睛把咖啡廳里所有的人都掃描了一遍，隨后他的眼睛又向咖啡廳側(cè)門外面的樓梯口看去。

樓梯口正好有一個學生模樣的人上去，這個人也下意識地往咖啡廳里望了一眼，隨后就上了樓梯。

樓梯是木質(zhì)的，踩上去有響聲但又不是太大，隨著“塔塔塔”的聲音，這個年輕人走過四個轉(zhuǎn)折臺之后，來到了三樓。從門口走進去，就是三樓一個長長的走廊，他躡手躡腳地往前走，來到一間大會議室內(nèi)，悄悄找個地方坐了下來。

大會議室內(nèi)二十多個人正圍聚在一起開會，最里面墻上有一條橫幅非常扎眼，上面書寫著一行大字：

臺灣青年保疆衛(wèi)土崇志社成立大會。

會場中間桌子旁，一群學生圍著一個中等個年輕人，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衣服雖然很潔凈，卻是棉布質(zhì)地的。他的眉毛很濃重，顯得眼睛炯炯有神，他講話聲音不高，充滿一種自信。

他叫林益民，這個會議的召集者和主持者，剛才那個青年進來的時候，他正在講話：“我們這個團體是公開進行學術(shù)交流的組織，宗旨是我們要喚醒民眾，脫離日本統(tǒng)治，實行民族自決?！?/p>

一個叫做阮鴻祥的學生說：“對，我們要把臺灣在廈門，在福州的青年學生團結(jié)起來，反抗日本的統(tǒng)治?！?/p>

曾健站起來呼應(yīng)說：“我建議要有暴力手段，不然的話，倭寇是趕不走的?！?/p>

另一個同學林竹申舉手說：“我贊成曾健的提議，沒有暴力的革命不是真正的革命，同樣，不用暴力驅(qū)逐倭寇，就不是真正的戰(zhàn)斗，我們有的是熱血青年。”

還有好多同學都在議論起來，有的贊成暴力革命，有的希望先完成學業(yè)，再進行反日活動，一時間會場里一片“嗡嗡”聲。林益民用手敲敲桌子面，大家這才慢慢停止了自由爭論：“我們現(xiàn)在都是不到20歲的青年，我們首要的任務(wù)是學好本領(lǐng)，必要的時候我們會使用暴力手段，但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我希望大家今天不要沖淡會議的主題。好不好？”

大家一下子安靜下來，林益民接著說：“現(xiàn)在大家可以進行一個簡單登記，算是我們組織的正式成員，組織會為每一個臺灣籍的同學提供幫助。注意，為了安全，建議大家都使用化名或筆名?！?/p>

會場里又熱鬧起來，大家都在起名字，有的起了一個不合適，又找別人幫著起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