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迷霧

我奶奶死于非命的第二天，我的二叔、二嬸搬進了老宅。

堂姐踩著高跟鞋，趾高氣揚地從我面前走過，像一只志得意滿的花孔雀。

對著靈堂里的黑白照片，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她高貴的頭顱，擠出兩滴廉價的眼淚。

我二嬸臉上掛著未干的眼藥水，緊緊摟著我：

『雨萱，以后嬸嬸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感激道：

『謝謝二嬸，我以后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和二叔的?！?/p>

我說得情真意切，滿面感激。

他們不知道，老宅，是他們陷入地獄的開始。

1

高考前夕，我還摟著奶奶的脖子說，今年一定會考上省里的政法大學(xué)，她拍拍我的手，言笑晏晏：

『我們家雨萱就是能干??！到時候奶奶一定大擺宴席，宴請親朋?！?/p>

高考過后，流水一般的宴席在酒店擺了30桌，坐滿了親朋好友，只是升學(xué)喜宴變成了喪宴。

靈堂高處擺放著奶奶的骨灰，兩旁的花圈發(fā)出瘆人的光，我穿著慘白的孝衣，靜靜地跪在下首，默默垂淚。

閉上眼，眼前浮現(xiàn)的是她蜷縮緊握的手指，怒目圓睜，床頭柜上那杯我為奶奶泡好的牛奶，翻倒在地毯上，慢慢滲進團絨花樣的縫隙中，只留下淺顯的微痕。

我輕輕地抹平她的雙眼，把緊握的手指舒展開，貼在了我的臉上，曾經(jīng)的溫?zé)?，如今漸漸變得冰涼：

『奶奶，一路走好。別人欠你的，終將會償還，你放心?！?/p>

淚，順著臉頰一路滴到了塵埃中，慢慢消散了痕跡。

二叔一家在奶奶的靈前，哭得聲嘶力竭，可我在他們低頭擦淚的瞬間，分明從二嬸的臉上看到一絲得逞的笑。

奶奶下葬的當(dāng)晚，他們就宣告親朋好友，以后他們會照顧我這個孤女。

二嬸拉著我的雙手，情真意切地說：

『雨萱，可憐的孩子，以后叔叔和嬸子會好好照顧你的』說完還抹了一把眼淚。

堂姐在一旁點頭附和：

『是啊是啊，妹妹，今后缺什么就說?。∫患胰?，別客氣。』

周圍的親朋好友都被感動得不輕，而他們也順利地搬進了老宅。

入夜，奶奶的房間被推開，二叔從奶奶床下的柜子里，翻出一個古老的首飾盒，志得意滿地回了房間。

昏暗的燈光下，二嬸那張肥碩的臉上，布滿了笑容，躲在窗外的我，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我抬頭看了眼漆黑無比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高考成績出來后，我沒有報考心心念念的省政法大學(xué)，而是去了我堂姐所在的學(xué)校，學(xué)了計算機專業(yè)。

我的好二嬸為了省去我的住宿費，讓我住在了家里，我如住家保姆一般，上學(xué)之前要做好這個家里所有人的一日三餐。

為了表示我的感激，我每日早起，悉心搭配營養(yǎng)膳食，亦如曾經(jīng)照顧奶奶用餐一樣的用心。

今日桌上擺的早餐是芝麻薄餅配花生烏雞燉參湯，那人參還是奶奶多年的私藏。

看著二叔和二嬸在餐桌上吃的歡，我啃著饅頭就著咸菜，喝了口溫水。

二嬸滿嘴流油的看向我：

『小姑娘就是要窈窕一些才好，這些東西啊太油膩了，你要少吃?！?/p>

說的多么好聽，吃著我的東西，全程沒有問過我一句，還要找這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二叔滋溜喝了一口湯，滿足地搓搓自己的啤酒肚：

『小萱做的這個芝麻餅太好吃了。』

我點頭笑笑：

『二叔喜歡的話，以后每天我都給你們做?！?/p>

『那不是讓你受累了嘛！還要去上早課?！?/p>

我歪著頭莞爾一笑：

『二叔二嬸照顧我很辛苦了，這點事兒不算什么』

我二嬸打包了一盒餅，又裝了一盅雞湯遞給我：

『小萱就是懂事，等會兒帶去學(xué)校給你堂姐，離家這么近都不回來，也不知道忙什么?！?/p>

我心里冷笑，當(dāng)然是忙著爬床奔前途了。

面上卻不顯，跟二叔告別以后，我來到了學(xué)校。

堂姐在學(xué)校里是有名的?；ǎ嗣莱煽兒?，只這成績，跟多少男人有關(guān)，就不得而知了。

2

我剛到美術(shù)系，就見一輛豪車停在前方，堂姐正從車里下來。

她一襲緊身的白色連衣裙，令胸前的豐盈呼之欲出，修長白皙的長腿，肌膚光滑，指甲上涂了鮮紅的指甲油，整個人散發(fā)著誘人的魅惑，令路過的不少同學(xué)回頭。

看見我，她撩了一下頭發(fā)，毫不掩飾臉上的得意，風(fēng)情萬種地朝我走來，接過我的早餐盒嫌棄道：

『以后就別送了，我都吃過了』

『堂姐，黑芝麻養(yǎng)發(fā)，人參補氣，你多吃點！』

『那就謝謝啦！』

她的眼神里是滿滿的不屑，扭著腰進了教室。

離去之前，我分明看見教室門口，院長兒子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她只嬌羞地嗔怪道：

『討厭……』

真是郎才女貌，很是登對了，不知道遠在外地出差的輔導(dǎo)員知道了，會是怎樣的精彩畫面啊！

我有些迫不及待。

晚上回家照樣做了晚飯，是二叔愛吃的香酥腦花和油炸花生米，又從冰箱里拿出剩下的烏雞湯，待他們吃飽喝足后，我回到房間，打開了電腦。

輕車熟路地侵入堂姐輔導(dǎo)員的電腦，黑了他的微信和郵箱，看見了那些露骨的聊天。

輔導(dǎo)員：『寶貝，我出差這么久，真是想念你??！想得我心都要痛了』

堂姐：『親愛的，恐怕不只是心痛吧？』后面是一個嬌羞的表情。

輔導(dǎo)員：『就你這小妮子最懂我的心了，真想立馬飛回來……』

堂姐：『回不來沒事兒的，這不是看到了嘛！』

后面是一張?zhí)媒闵碇谏俳z緊身長裙，輕咬下唇，媚眼如絲的照片。

輔導(dǎo)員：寶貝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隔著這么遠的距離，是想要我的命嗎？我這國外培訓(xùn)還得半年呢！等我回來了，看我不狠狠地懲罰你。

我把照片下載下來，又找到了一些他們獨處的視頻，輔導(dǎo)員和堂姐，可真是玩得開啊。

堂姐要是知道輔導(dǎo)員偷偷拍這種視頻，不知道是怎樣的表情，我真是期待??！

堂姐的美，應(yīng)該讓很多人看見才好?。】上Я恕?/p>

合上電腦，我拉開抽屜看著里面藏著的奶奶的照片，眉目間，溫柔慈愛，我把照片輕輕地貼在了心口。

3

早起的時候聽見二嬸的嘮叨，衛(wèi)生間有許多頭發(fā)，讓我打掃的時候認真點，我點頭稱是。

給你們補了這么久，終于是見效了嗎？

二叔扶著墻從房間里走出來，我見狀，立馬上前攙扶他：

『二叔，最近是病了嗎？要不我陪你去醫(yī)院看看吧！』

我語帶關(guān)切，滿眼擔(dān)憂。

二叔欣慰地看著我：

『小萱，這個家，還得是你??！你堂姐在學(xué)校忙著學(xué)習(xí)，都不關(guān)心我這個爸爸，你嬸子又愛跳廣場舞，沒有你在，二叔吃頓飯都不容易咯！』

『照顧二叔，是我應(yīng)該做的，您今天身體虛，不如我給你燉個番茄牛腩吧！里面放點芋頭，糯糯的，好好補補?！?/p>

『哎，真是辛苦你了』

我甜甜地一笑：

『二叔見外了』

半晌，美味佳肴上桌，還有別人送的螃蟹，我清蒸了兩只。

我微笑地看著二叔吃的很香，背上包換了鞋子：

『二叔慢慢吃，學(xué)校還有課，我先走了，您記得給二嬸留一些?！?/p>

推開門，墻角曬著太陽的黑貓看了我一眼，驚惶失措地跑遠了，我陰惻惻地笑了，親愛的二叔，您可得多吃點，別叫我失望啊。

路過學(xué)校的大門，我沒有進去，而是徑直來到公園里一個偏僻的角落，茂密的樹木隱去了我的身影，只見叢林深處，是那個去跳廣場舞的二嬸。

只見二嬸東張西望，見四周無人，才敢向?qū)γ娴囊粋€英俊容顏的中年男人走去，這男人穿著棕色的夾克，雙手插兜，氣質(zhì)比二叔高了不止一個檔次。

『喏，快拿著，以后別再來找我了，為這，老太太都發(fā)現(xiàn)了，要不是我速度快……靜兒，靜兒也會難做人的』

夾克大叔吐了口煙霧，扔掉煙頭，把那一沓錢裝進了袋子里，又在二嬸的臉上親了一下。

我掏出手機拍下了這些證據(jù)，轉(zhuǎn)身離去。

人的欲望是無窮盡的，所以才會有“得寸進尺”，也才有把柄等著別人來抓。

二叔整日病懨懨地，整個人神疲乏力，我扶著他安慰道：

『二叔，也許是整日困在家里，身體就閑置了，不如我陪您出去走走，我們學(xué)校附近的公園，風(fēng)景不錯！』

二叔一想，似乎很久沒有出門了，就隨著我出去了。

來到公園，我把他帶到樹下長椅上坐著，人煙稀少的湖邊，很多海鷗停留在水面上嬉戲。

『二叔，你在這里坐著，我去買些面包過來喂海鷗?！?/p>

『哎，你去吧！』

我笑著跑去公園的小賣部。

有些事，一個人看，沒意思，總是要多一個人欣賞才好呀。我躲在茂密的樹叢后，看著二叔起身，朝一個疑似二嬸的人身后走去，遠處傳來了二嬸哭泣的聲音，那個夾克大叔，嗖地一下闖了出來，消失在公園的深處，地上只留著二叔捂著心口，慢慢地倒在地上。

這樣的畫面太美了，我真想多看幾次！

我轉(zhuǎn)身，見身后的野貓，正撥弄著一只垂死掙扎的老鼠。

貓抓老鼠，若是一口咬死，就少了些樂趣，總是要一點一點，讓它感受絕望，吃起來，才香。

我笑了，真是個捕獵的行家啊。

不管身后那對夫婦，我哼著小曲回了家。

傍晚，久未見面的堂姐，竟然給我打來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