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相千夕

我嫂子生了個巴掌大的孩子，全家人卻喜極而泣。

因為這是由于太陽輻射變異污染，近五十年來出生的唯一一個正常的孩子。

但是護士卻緊張地告訴我們：

「一定不要讓別人看見這個孩子！」

1

我媽捧著這個孩子，皺巴巴的不像能長命的。

「孩兒啊，一定要讓你活下來！」

護士在一旁催著我們?nèi)叶愕降叵虏》坷锶?，那是現(xiàn)在唯一一處沒有被感染的地方。

孩子剛出生不久，抵抗力差，很容易受到空氣里彌漫的病菌感染，進而產(chǎn)生變異。

我媽抱著孩子躲去了地下病房，我留下陪著我哥，等著我嫂子出來。

空氣里彌漫著血腥氣味，間或有不像人聲的嘶吼哀嚎。

嫂子被人推出來的時候，我看見她肚子上的傷口還往外滲著黑血。

發(fā)臭，發(fā)腥，像腐爛的臭魚。

哥「嗖」地抓著嫂子的手：「媳婦兒，辛苦了，我……」

醫(yī)生拉開哥：「孩子天生心肺發(fā)育不完善，剛出生就窒息死亡了，產(chǎn)婦現(xiàn)在需要休息?！?/p>

我看見了，醫(yī)生衣袖沒遮住的地方露著青黑色的斑塊。

醫(yī)生涼颼颼地看了我一眼，推著嫂子往樓上去。

我心一下子涼了半截，一邊向地下病房跑，一邊向我哥解釋：「護士姐姐對醫(yī)生謊稱夭折，才順利把孩子偷偷抱出來了，嫂子和醫(yī)生都是感染者，快去地下病房找剛才那個護士，怎么才能救嫂子！」

護士看著我哥發(fā)黑潰爛的手臂，瞬間白了臉色，把我護在身后。

我才發(fā)現(xiàn)，我哥剛剛被醫(yī)生摸過的地方，原本有細微的皮損，變異細菌接觸到他的傷口，他也成了感染者。

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fā)黑，潰爛，流膿。

臭，腥臭的氣味在空氣中炸開。

「這里不干凈了，大家快跟我來！」

人們跟著護士逃，我哥踢開我，朝著我嘶吼：「走??！趕快走！」

「哥！你跟嫂子……」

我哥紅了眼睛：「替哥跟你嫂子，照顧好你侄兒，還有媽……哥，陪你嫂子……」

「孩子就叫陸存?！?/p>

陸存，存，存活。

可是等我追上大部隊，到達安全地點時，我媽已經(jīng)為了保護我侄兒，被變異怪魚咬傷了。

我媽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把孩子遞到我手里，嘴唇開合像是要說什么，最終還是一句話沒說出來，虛弱地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外面是感染區(qū)。

我看著懷里皺巴巴的小孩兒，抬頭看著鐵銹紅色的天空，心臟狠狠抽搐。

2

那個護士姐姐叫周玉，她家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她告訴我，給嫂子做手術的醫(yī)生被上一個感染者抓傷，因而也受了感染。

但是手術安排緊鑼密鼓，呼吸道感染、需要做截肢手術的病人比比皆是，他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

我嫂子生產(chǎn)完身體虛弱，抵抗不住病菌侵襲，按常理來說，產(chǎn)婦受了感染，新生兒一定是不能留的。

可是我侄兒一切正常，活活一條生命，她不忍心就謊稱已經(jīng)處理掉了，然后偷偷抱給了我們。

我問她接下來該怎么辦，她說云城是還沒有被感染的干凈地帶，會帶我們剩下的人去到那里。

到了云城我才明白，周玉原來是云城雷神醫(yī)院的首席治療室，在云城有相當高的社會地位和權利。

她以身犯險進入感染區(qū)，任務就是尋找非感染者，帶他們脫離感染區(qū)。

有黑衣侍者來給我們每個人做全身檢查，確保每個人都是非感染者。

一輪篩查下來，只剩下我和陸存，以及另外兩個非感染者。

侍者在我們每個人手臂上的表層皮膚下植入了身份芯片，出去任何場合都要通過核驗檢測，才能出入。

芯片會實時監(jiān)控我們的身體變化，一旦出現(xiàn)問題，芯片會變成紅色，同時通知總部，必要情況下，芯片會自動放射致死性物質(zhì)，了結病原體。

侍者給我們分配了房間，由于我?guī)е⒆拥木壒?，單獨給我開了一間，臨走時微笑著告訴我，有什么需要按響床頭的電鈴即刻。

我隔壁是和我一起來的兩名非感染者，是一對情侶。

女生叫古棠，是一名藥劑師；男生叫余白，是程序員。

云城其實就是臨時組成的一個避難所，大多基礎設施未免不夠完善，因而勞動力急缺，我想這也是為什么周玉需要去尋找非感染者的原因。

我?guī)е⒆又荒軓氖潞唵蔚墓ぷ?，因而安排我去負責城市物資分配。

現(xiàn)在物資有限，實行總部統(tǒng)一配給制，也就是說大家集體勞動產(chǎn)生的勞動成果，都要上交到總部，再由總部按照人頭下?lián)堋?/p>

雖然物資匱乏，但是好歹這里能提供一個安全的環(huán)境，讓我能扶養(yǎng)陸存安全長大。

3

我在這里待了五年，陸存也能幫忙做些簡單的工作。

這五年我只從工作時，中央大屏幕播放出來的畫面了解外面的世界。

外面混亂一片，八只腳的貓撕咬三只眼睛的鸚鵡，皮肉外翻的魚長著尖銳的牙齒啃食感染者的腿……

「外面太不安全了，只有待在云城，你們才是安全的?！?/p>

這是廣播里嘗嘗播放的一句話。

我物資配比名單時常會減掉幾個人，和上游工作人員熟悉了，我也會問上兩嘴原因。

他們只是搖搖頭嘆息一聲：「偷偷跑出去感染了，唉，何必呢？」

今天我的物資名單上少的名字是古棠。

我嚇出一身冷汗，古棠就住在我隔壁，她由于是醫(yī)藥博士學位，擅長藥劑研發(fā)，剛開就被調(diào)到了總部里工作。

她從白天忙到晚上，晚上回來也是一副精疲力盡的狀態(tài)，而且她說她這輩子也不會去外面那個地獄里。

她為什么會消失？

今天早上我們還打過招呼，她抱著一大堆工作文件趕去總部，怎么晚上就消失了？

晚上回到房間，哄睡了陸存，我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看了看時間不算太晚，隔壁也有動靜，看來余白也睡不著。

思慮再三，我還是敲響了隔壁的門。

余白黑眼圈濃重，一副消沉的樣子：「我也不知道棠棠為什么消失了，但是我敢肯定，她一定不會離開云城的。」

「她昨天還興沖沖地告訴我，馬上就要研制出來抗輻射藥物了，人體能對太陽輻射變異輻射有自體抵抗能力，感染區(qū)那些輕癥患者就有救了，她怎么會突然消失的？」

我安慰了余白，回屋見陸存還安然睡著，便躺到他身邊，摟著他入睡。

4

配送物資時，我攔住了古棠的同事。

她同事?lián)u搖頭：「棠棠技術好，被選中和總部領導層一起研發(fā)藥物，好像聽說和領導吵起來了，然后就見她氣沖沖地摔門出來了?！?/p>

我連忙問：「她摔門去哪兒了？」

那人搖頭關門：「不知道?！?/p>

我送完物資回房間，陸存指著床頭那個電鈴：「姑姑，它剛才亮了。」

我仔細看了又看，并沒有什么異常：「可能是燈光照到它，反光了吧?！?/p>

可是第二天我的物資名單上，又少了一個人，是我昨天攔下的那個同事。

據(jù)說她被特別管控，她的物資不用我去送了。

我原本不明所以，直到晚上余白慌慌張張來敲我的門，那樣子活像見了鬼。

余白匆匆忙忙進了我的門，反鎖，拉上窗簾。

「陸薇，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得了的秘密！」

「怎么了？」

「我今天調(diào)查監(jiān)控系統(tǒng)，古棠絕對沒有離開云城，并且她在進入C區(qū)制藥廠之后再也沒出來過，你知道的，C區(qū)是禁區(qū)……」

我坐在他對面認真聽：「你是說，古棠是因為進了禁區(qū)，才被除名了？」

「可是總部說過，不會隨意除名任何人，這里有這里的規(guī)矩……」

我安慰余白不要過于胡思亂想，還是要以自己的身體為重。

余白昏昏沉沉，像被抽了魂一樣。

到了全城大檢的日子，余白被判定為潛在感染人群，帶離特別管控。

但是他的芯片并沒有顏色改變，他也沒有接觸任何感染人群。

緊接著，總部頒布了新規(guī)定：「禁止晚上八點至次日凌晨五點串房」

我周圍只剩下我和陸存，總部以陸存可以獨立生活為由，讓他搬去了隔壁。

我和陸存能見面的時間更短了。

5

夜里我急性腸胃炎，肚子疼得厲害，冷汗直冒，眼前黑一陣白一陣。

陸存不在，我自己費力夠不到柜子上的藥。

想起來床頭的電鈴，我拼盡全力去摁，結果毫無反應。

就在我胳膊無力，手腕虛脫之際，垂落時打掉了電鈴蓋子。

這可比急性腸胃炎更讓人生怖。

這不是電鈴，這是一個竊聽器。

也就是說，有人在背后監(jiān)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他們不是通過電鈴聯(lián)通來與我們通話，而是聽到了我們的聲音，看到我們的畫面，及時做出的反應。

所以余白和那個同事被帶走，很可能是因為她們向我透露了和古棠有關的信息。

而陸存搬過去，也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電鈴閃光，發(fā)現(xiàn)了竊聽器的存在。

很快，我就被調(diào)離了物資配給。

侍者說是因為我資歷夠老，熟悉這里的環(huán)境和機制，學習能力又強，決定外派我。

「外派？我在感染區(qū)能幫上什么忙？」

「你給周醫(yī)生做助理，聽她的安排就好?！拐f罷，掛著機械性的微笑警告我，「不要耍小聰明哦?！?/p>

既然我是由于發(fā)現(xiàn)了什么秘密而被外派，那么古棠她們幾個，是不是也是被外派了？

我心中生怖，我懷疑這種所謂的外派，其實就是丟棄。

周玉見到我的時候，緊急檢查了我的芯片，看它一切如常才松了口氣。

臨行前，她給我注射了一針藥劑，跟我說這是防止感染的。

「既然有了抗感染的藥劑，為什么不給大家統(tǒng)一注射呢？」

周玉撇了我一眼：「物資有限?！?/p>

乘著滾梯，周玉出示她的身份卡，得到侍者允許后出門。

外面一片猩紅，周玉帶我深入到一處貧民窟。

比豬還大的老鼠正啃食著一個感染者的腦子。

「不要踩到地下的粘液，這是感染者分泌的膿水，接觸到皮膚會極速潰爛。」

周玉和我講解了基本的救助技能，什么樣的人能救，什么樣的人不能留。

我看到一個個年幼的孩童手指黏連在一起，皮膚發(fā)黑，有的甚至眼球突出不像人類。

她們向我們磕頭求救，長滿了膿泡的舌頭在口腔里擠弄著，聽不清言語。

一場太陽輻射變異污染讓水源極度緊缺，感染區(qū)根本沒有干凈的水源，人們只能忍受干渴的痛苦，一旦飲用了這里的水，將會面臨更可怖的痛苦。

「云城儲備有干凈的水源。」

周玉冷漠地講，或許她也無奈，身為一名醫(yī)生，面對病人卻無能為力。

干凈的水源有限，不可能救助所有人。

周玉低下頭，防護面罩里騰上霧氣：「個人的利益必須屈服于人類集體的利益?！?/p>

我在一個隱蔽的角落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未受到感染的男生。

周玉正在一旁檢查一對母女，聽聞拿上檢測設備趕過來。

這個男生在病毒坑里，竟然沒有受到感染，只是由于缺水而身體機能差而已。

周玉欣喜若狂，即刻帶著他，以及其余幾名未感染者回云城。

回來之后我被調(diào)配到醫(yī)療單位工作，做周玉的助理。

幾位從感染區(qū)帶回來的人被送到了總部，隔了三天才放回來，我救助的那個男生住在我隔壁，和陸存一起。

早上出門見到他的時候似乎精神頹靡了不少，見我扯了個費勁的笑容，又往總部去了。

陸存說給他分配的補血的物資比較多。

難道是總部抽取他們的血液進行化驗嗎？

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他們是從感染區(qū)回來的非感染者，血液中一定有抗體。

在他們來到這兒了第三天，總部通知全城，第一批抗輻射疫苗已經(jīng)通過臨床試驗，現(xiàn)在給大家接種疫苗。

「感謝新加入的幾位為我們提供了血液樣本，我們才得以研制出成功的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