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籠

導(dǎo)語：我愛上吳玉的第五年，他死于人滿為患的長安大街。

長安城的百姓竊竊私語：“為了一朵倆文錢的珠花，被這梁王活生生打死?！?/p>

“命真賤吶！誰讓他得罪了王爺?！?/p>

我知道，珠花是給我的。我失去了我的吳玉，我的愛人。

我從未說出口的愛。

第三年，我自賣青樓，紅極一時(shí)。三月后，入得梁王府，成了梁王的寵妾。

梁王喜怒無常，脾氣暴虐，獨(dú)愛那相府二小姐。

他經(jīng)常靜靜地看著我道，“你低眉的樣子像極了她，乖一點(diǎn)，自會(huì)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一切唾手可得?！?/p>

我自然是對你千依百順。

因?yàn)槟菧厝岬?，刀刀割人性命，想要你的命，自然有得等呢?/p>

1

梁王與相府二小姐顏汐大婚的那天，極盡繁華，百里紅妝也不為過。

百姓也都津津樂道，都道著這天賜的好姻緣。

王府喜氣洋洋迎接著這真正的女主人，而我跪在梁王的面前輕輕為他扶平著喜服上的褶皺。

“你可惱本王？”梁王抬起我的下巴，看著我微微泛紅的眼眶。

我知道我眼尾的紅痣此刻定是嬌艷無比，甚是惹人憐惜。

我輕輕地?fù)u頭，用臉小心地摩擦著梁王的手道：“奴婢能伺候王爺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分了?！?/p>

果然他對我的乖巧懂事和體貼溫順無比滿意。我起身離去。

可我卻又在出了喜房之前，似是不舍般回頭與梁王對視。

我眼中滿是愛慕，轉(zhuǎn)身奔向梁王，輕輕地拉著他的喜袖，“王爺您別不要奴婢，別不要明薇。”

大顆大顆的淚水從我的臉上滾落，滴落在王爺?shù)氖中?，異常滾燙。

“不會(huì)的，你要乖，明櫻花國王便來看你?！绷和醣愕皖^用力的吻上了我的唇，吻走了我的淚水。

我與王爺唇齒依戀之間，帶出銀絲些許。

滿室的曖昧讓一旁的丫鬟都為之臉紅。

我好似丟了魂魄一般走進(jìn)了富麗堂皇的倚梅園。

這外人眼中的金絲鳥籠，卻是吞了我心愛之人的魔窟。

伺候的小丫鬟流云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我，滿臉都是新王妃來了該如何是好的憂慮。

“別進(jìn)來?！蔽覕[了擺手，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獨(dú)自一人趴在床榻嘔吐不止。

好惡心，好惡心。每呆在梁王身邊一秒，便有帶著吳玉的血腥味時(shí)有時(shí)無的傳來。

可是我還得讓他相信我愛他愛得無可救藥，讓他憐惜我這個(gè)除了他別無他依，唯他是命的女妓。

我跟他親吻，跟他相擁，跟他上床，跟他伏低做小。

為了在他毫無防備的時(shí)候，給他致命一擊。

你欠吳玉的，只有拿命來償還。

我麻木地看著眼前閃爍的燭火，眼前交錯(cuò)出昔日與吳玉相處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最后定格的是，被吳玉緊緊地握住藏于手心的黃色珠花。

薇兒好痛，薇兒不要珠花了，薇兒好想你……

薇兒臟了，但是薇兒別無它法。

2

我五歲那年，成王暴政，民不聊生。我與母親一路逃荒來到長安。

爹爹死在了半路。

母親不顧旁人說法，做些男子粗活謀得些許生計(jì)。而我五歲小乞兒白日出門跟著同伴乞討些許銅板。

那日我回來，看著破廟之中，幾個(gè)男子圍著我的母親寬衣解帶。

我發(fā)瘋似的沖了上去撕咬著他們。

“這小丫頭胚子，也水靈。”幾個(gè)衣衫不整的男子，對著我露出了丑惡的嘴臉。

他們像對娘親一樣把我團(tuán)團(tuán)圍住。

就在此時(shí)我的娘親奮力掙扎，不要命了般撞在最前面那男人身上，被那男子用力一推，娘親的頭撞在柱子上頓時(shí)鮮血直濺。

娘，娘，娘親…，我朝著娘親爬去。

那幾個(gè)男子卻更為猖狂了：“讓爹爹好好疼疼你?！?/p>

下一秒，一道冷冷的，卻像玉一般清透冷冽，獨(dú)屬于少年的聲音響起。

“自己女兒可有這般大，如此沒有人性？”一個(gè)精瘦單薄的少年立在了我的面前，擋住了眼前的這些男人。

“吳玉你個(gè)娼婦之子，多管閑事，討打！”一個(gè)小碗兒大的拳頭朝著少年臉上砸去。

只見那吳玉不閃不躲硬吃下那一拳，面無表情地道，“你也有女兒的。”為首那人眼神開始閃躲。

吳玉俯身將我抱起，路過娘親已經(jīng)逐漸冰冷的身體，稍頓一下。

“你娘親我?guī)湍懵窳?，你別哭?！彼辛Φ穆曇魝鞯轿业亩小?/p>

我有了依靠。

“別怕，我當(dāng)你的家人?！彼曋覝I流不止的眼睛，用他那粗糙卻溫暖的手幫我擦拭掉那些苦痛。

這是我和吳玉的第一見面，他把我視為他的珍貴家人，呵護(hù)玉石般呵護(hù)我。

就此我被囚于他的愛意之中。

3

王爺大婚這晚，我又夢見了我的吳玉。

夢到了我十五這年，吳玉為了維持生計(jì)，賣身為奴進(jìn)入梁王府。

我知道他是在我為打算，為了我的嫁妝。

得知這事，我與他大吵一架。

我不愿他入了奴籍，吳玉那么聰明，他可以......。

“我不嫁人，我不需要嫁妝，我又不是你的親妹妹，你為何要為我做這么多……”

我的聲音里帶著深深的怯意，吳玉，我不值得，你若是知曉了我抱的心思，會(huì)不會(huì)避我如蛇蝎呢？

除了吳玉，我便一無所有。

我的愛意似乎更加躲藏不住。

半年后，吳玉托人從王府中傳來口信，說他得到王府老太君重任，負(fù)責(zé)到了老太君最愛的糕點(diǎn)。

他高興地告訴我：“薇兒，等著吳玉。”

可我見到的卻是他面目全非的尸體。

我看著他血跡斑斑的尸體，和他臉上整整三十道的劃痕。

我輕輕地挽著他的臂膀，臭吳玉，起來了。

你起來呀，我告訴你我的心上人是誰，你不是幫我準(zhǔn)備嫁妝嗎？

吳玉，我想和你長相守，聽見了嗎？

他們說，吳玉辦事不力，沖撞了老太君，被拖出來，當(dāng)街打死。

我的吳玉為了我的前程盡心盡力，怎么可能會(huì)犯錯(cuò)。

是那相府二小姐顏汐見我吳玉辦事穩(wěn)妥，多打量了幾眼。

那梁王便大發(fā)雷霆，讓人尋了錯(cuò)處，活生生將我吳玉打死，面目也劃得猙獰。

我跪在他的尸體旁邊，看著無端非議的熙攘人群，內(nèi)心全是冷意。

玉碎了。

半年后，我進(jìn)了王府。

4

我以為與那王妃顏汐不會(huì)太快碰面。但是堂堂相府千金怎能容忍與一娼妓共伺一夫。

于是，新婚第二天，她親密地挽著梁王的手，趾高氣昂地來到了倚梅園。

她來觀賞我這只金絲雀，供人逗弄的玩意。

彼時(shí)，我正在彈著梁王最喜歡的曲子。

“果然有幾分像我呢。”王妃對著梁王說笑道，看向我的眼睛里的恨意卻清晰可見。

“她不如你，一個(gè)小玩意怎可與汐兒相提并論？”梁王小心翼翼地哄著他的心尖人。

“琴藝退步了，彈到汐兒滿意為止吧?！?/p>

“王妃愿意指點(diǎn)你一二，就別不識抬舉了?！?/p>

一遍又一遍的琴音在倚梅園中響起，把樹上的鳥兒驚起一片。

我指尖的鮮血也飛濺到落日上，暮日紅過鮮血。我麻木到只剩下手指不停地飛舞。

“這遍曲子有曲意了，不錯(cuò)?！绷和蹂垌Φ?。

她證明了我不足為懼，露出了輕蔑的眼神。

“謝王妃賜教?！蔽移鹕砉蛟谒麄z的身前，我如螻蟻般卑微。

我抬起頭時(shí)，盈盈不夠一握的腰肢顯得越發(fā)可憐，額頭的冷汗，卻越發(fā)顯得膚若凝雪。

梁王的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我臉上，喉結(jié)不受控制地滾動(dòng)了一下。

突然，拿著披風(fēng)過來正要披在我身上流云大叫一聲：“主子，血，你的腿上都是血…”

我低頭，滿意地看著白色羅衫裙上大塊大塊的血色。

從一個(gè)時(shí)辰以前，被我刻意忽略的刺痛，它終于按耐不住，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的小腹墜痛不止，他的孩子沒了。

因?yàn)樗耐蹂?，他失去了他的第一個(gè)子嗣。

我看著大步向我走來，臉上滿是驚慌的梁王，眼淚無聲地留下。

“孩子，王爺?shù)暮⒆印?/p>

5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梁王臉上如此失態(tài)，他一貫只睡溫柔鄉(xiāng)，卻不溺于其中。

這是他的第一個(gè)子嗣，果然好用。

梁王輕撫著我包扎好的指尖，深吸一口氣道：“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好的籌碼，當(dāng)然要在最關(guān)鍵的時(shí)候用，才最有用。

我垂著眼眸，在他心疼閉眼的時(shí)候嘲諷地笑了笑。

“我害怕，王爺。我知道您深愛王妃，只想要王妃的孩子。我本來想生下孩子就帶著他離開，不打擾王爺王妃?！?/p>

我仿佛再也承受不了一般閉上了眼睛。

“你想離開本王？”梁王猛地捏住了我的下巴，眼神好似要噴出火星。

他不能容忍一個(gè)鳥兒還想逃脫他。

“誰允許你自作主張的？這王府我說了算?！?/p>

梁王竟是氣極反笑，“你休想逃離本王?！?/p>

“你只需要乖乖地臣服于本王?！彼枥L著我的眉眼，狠狠地吻上我的唇帶著絲絲憐惜。

6

這一夜，梁王竟是沒有去陪王妃顏汐。

他就守在軟榻前看我沉沉睡去。

睡夢間，我又夢到了我哥。

還鮮活明朗的吳玉。

“薇兒怎么不哭？哭出來會(huì)好很多?！眳怯衩业念^，擔(dān)憂地看著我。

我看著娘親瘦小的身板被破草席收攏著，心里想著娘親解脫了，這個(gè)吳玉什么時(shí)候丟掉我？

我終于下定決心開口問道，“吳玉，你什么時(shí)候丟掉我？”

吳玉先是一怔，后像是反應(yīng)過來似的，用力的抱住了我。

“落不下，吳玉在哪你在哪，吳玉命里帶玉，玉能保平安。掙到的美玉都給薇兒作嫁妝?！?/p>

那晚寒風(fēng)蕭瑟，哥緊緊地牽著我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我滿是瘡痍的心中有一塊滿是愛意的玉。

我以為有一天，我能在玉上刻上我的名字。

再見面時(shí)，那玉卻變成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