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2封信

這是我收到那個人寄的第402封信。

七年了，每周雷打不動的他都會寄來一封，有時候甚至一次兩封。

“柯黎你個狗娘養(yǎng)的！你跟你那個混蛋爹一樣陰魂不散！

當年要不是你爸我能進來？都是你們把我害成這樣的！

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你以為你的好日子還能過多久？我告訴你，再過兩個月我就出來了，我弄不死你我不姓王！”

頂樓的風還是那么刺骨，我攏了攏衣領收起信。

去了趟房管局，到家已經晚上了。

“小黎你回來了?！?/p>

一進門聞到一股飯菜香，我知道王阿曼又來了。

“王姨你來了，說了不用你麻煩特地過來給我做飯，我一個人隨便對付吃一口就行了?！?/p>

“那怎么行？你們年輕人就是不懂得照顧自己，非得把胃搞壞了才知道好好吃飯。”

王阿曼從廚房出來，在圍裙上擦了兩下手覆在我的肩膀上向前推。

“趕緊洗手吃飯，已經做好了?！?/p>

從洗手間出來，四菜一湯兩碗米飯已經上桌。

我看著對面的王阿曼，五十幾歲的年紀，頭發(fā)已經花白，臉上的皺紋也十分明顯。

自從高三我媽走了剩我一個人之后，她就時不時的照顧我一下。

算一算今年已經是第七年了。

我很感激她在我孤身一人的時候成為我唯一的支柱。

并且還資助我讀完了大學。

真的是把我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

“他又給你寄信了？”

我順著王阿曼的視線看過去，正是我回來時放在餐桌上的信封。

我低頭扒了一口米飯，無所謂道：“嗯?！?/p>

“我說讓你搬家你偏不聽，這些年他每周都寄信騷擾你，你以后還要結婚生孩子的，這像什么樣子？”

“我不能搬，這是我爸媽的房子，是我的家?！?/p>

王阿曼拿起信封打開，兩分鐘后又合上重重拍在桌子上。

“他做了那么傷天害理的事情還有臉給你寫這種信！”

“沒事的王姨，他也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教訓，都已經過去了?！?/p>

不管是每周收到那個人的來信，還是每次收到后王阿曼義憤填膺的樣子我都已經習以為常。

她握住我的左手，眉眼間滿是擔憂。

“小黎，以后他再寄來信你就別看了。”

我抬頭朝她笑了笑。

“都聽你的王姨。”我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碗里，“你也多吃點，看你最近都瘦了。”

吃完飯回到房間，我從衣柜里拿出一個大概小腿那么高的箱子打開，里面是滿滿一箱一模一樣的信封。

信里的內容各種各樣，有威脅我的、辱罵我的、騷擾我的等等。

我把今天收到的這封信也放進去。

又從包里拿出另一封信打開。

今天他寄了兩封信來。

居然說他是冤枉的，要見我。

我手指用力，將信揉成一團。

呵。

親手殺害我爸的兇手，他怎么可能是冤枉的！

當年他殺了我爸被當場逮捕，但是因為兩人是互毆，他最終被判過失殺人七年零五個月。

狗屁的過失殺人！

我盯著日歷上兩個月后被紅筆圈起來的一天下定決心。

快要刑滿釋放了是吧。

我怎么會讓他如愿以償出來呢？

黑云壓城，又是陰雨綿綿的天氣。

我微微抬起雨傘，看著面前白底黑字的牌匾。

江北市第八監(jiān)獄。

我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看著信封右下腳也寫著“江北市第八監(jiān)獄”。

他可能是快要刑滿釋放了激動吧。

居然明目張膽嚷著要見我這個受害者的女兒。

“信息在這兒登記一下，寫清楚關系和見面原因?！?/p>

我按獄警的要求將信息一一登記在冊子上，被他帶到等候室。

“6848王志剛同意探視?！?/p>

沒幾分鐘廣播里就通知了那個人的名字。

我跟在獄警身后進入會面室。

和電視上演的一樣。

中間有一快厚重的隔音玻璃，兩邊各一個電話，拿起來就可以說話。

我在椅子上坐下，抬頭看向對面的王志剛。

七年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

上一次見還是七年前在他被宣判的法庭上。

時間過得真快。

我已經從高中生變成了職場人。

時間又過得好慢。

我以為這么久了我會認不出他。

結果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了七年前那個黑暗的晚上。

我拿起旁邊的電話。

王志剛的眼神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著我，咧著嘴露出一口黃牙舔了舔。

他也拿起電話。

“你是柯黎？難怪說女大十八變，你這副樣子沒少勾引男人吧?！?/p>

他張嘴的一瞬間我仿佛就聞到了一股惡臭。

透過厚重的玻璃鉆進我的鼻腔，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拼命忍住惡心想吐的沖動。

“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那小眼尾一勾誰受得了?！?/p>

我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左手在看不見的地方緊緊攥成拳。

刺痛的手心時刻提醒著我不要輕舉妄動。

我把他的那封信拿出來抵在玻璃上給他看。

“你說你是冤枉的，是什么意思？”

王志剛在椅子上坐不消停，一直不停地換著姿勢。

直到被獄警制止才停下來。

“當然是騙你來的啊，我不這么說你會來見我？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比七年前更美了?！?/p>

我狠狠地拍了一下玻璃。

“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王志剛不以為意，吊兒郎當的。

“新聞上不是都報了嘛，全江北的人都知道啊。

你爸就是該死！好端端地跑出來攪壞我的好事，情況危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他自己往刀尖上撞啊?！?/p>

從監(jiān)獄回來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我愣怔在原地。

我家門上滿門的紅色油漆寫的字。

婊子！

畜生！

殺人犯！

小三！

去死！

……

密密麻麻，大大小小。

我進門取下大門口監(jiān)控的儲存卡，插到電腦上打開今天的日期。

大概下午的時候，視頻里出現一個披頭散發(fā)、偷偷摸摸的女人。

又是李冷玉。

王志剛的老婆。

她寫完這些后迅速坐電梯離開。

我盯著視頻里的女人，把今天的內容導入一個U盤里。

我打好一桶水拿上油漆清潔劑出門。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清理這些東西了。

七年了，李冷玉隔三差五就跑到我家門口寫這些侮辱我的話。

更過分的她還在我家門口放過死老鼠這種帶血的東西詛咒我。

甚至還跑到我的工作單位到處散播我小小年紀就勾引他老公。

勾引不成還害她老公坐牢。

最開始她進來過幾次，攔住人張口就說。

后來有人報警告過她幾次擾亂治安，她便開始舉著寫滿我罪行的板子在我公司樓下宣傳。

辱罵我和我爸一樣罪該萬死。

她兒子當年因為王志剛被抓后，不堪流言蜚語的折磨結束了生命。

如今王志剛入獄，我爸媽和她兒子都已經死了。

她就把一切的責任都推到我頭上。

鋪天蓋地地恨意朝我襲來，好像我死了她都不能甘心一樣。

“柯黎！你個死女人！”

聽到有人叫我，我還沒來得及回頭，頭發(fā)就被人狠狠揪住。

“你居然還有臉去監(jiān)獄看我老公！他都進監(jiān)獄了你還不放過要勾引他，你怎么這么賤！”

我抓住她的手腕朝我這邊拉，避免她扯下我的頭發(fā)。

“李冷玉你放開我！”

不知道她哪來那么大的力氣，朝我膝蓋上狠狠踹了一腳。

我直接跪倒在地上，她順腳踢在我肚子上。

我抱著頭護住臉。

“賤女人！沒人要你你就勾引別人老公！你怎么不跟著你的畜生爹一起死！”

她的拳頭和鞋跟密密麻麻地落在我身上。

“去死！你死了他就肯見我了！去死！”

李冷玉歇斯底里地叫喊，引來了我的鄰居。

男人力氣大，一下子就把李冷玉拽開。

鄰居是一對中年夫婦，我小時候他們就住在這里，已經做鄰居好多年了。

當年我爸出事的事情他們一清二楚。

這么多年看李冷玉一直騷擾我，知道她就是個瘋女人。

李冷玉還在不停地罵。

“你爸媽死了活該！都是你克死的，你個掃把星還我兒子！”

說著她又沖過來，被鄰居叔叔一把攔住。

“我已經報警了，你等著被警察抓吧！”

李冷玉一聽警察要來害怕了，撒腿就從樓梯間跑了。

鄰居阿姨扶我起來，幫我整理了一下頭發(fā)，拍掉身上的土。

“小黎，你為什么不報警??？這么多年過去了她一點都沒有收斂，你要忍到什么時候？”

我扯出一抹心酸的笑。

“阿姨，我報過警的，但是這種一般警察都勸雙方調解私下和解，她最多也就是拘留了幾天就出來了?！?/p>

清理完油漆我進到浴室，穿著衣服站在花灑下。

熱水從頭頂澆到腳底。

沒多久熱氣繚繞，朦朧了雙眼。

我脫下衣服，模糊間看到鏡子里印出的身子青一塊紫一塊。

還有手腕上無數條細細的疤痕。

李冷玉，既然你這么想知道真相我就如你所愿。

但是真相是要付出代價的。

只是拘留幾天罰點款可太便宜你了。

這些年的痛苦我會加倍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