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shí),解云洲負(fù)手立于廊下,一雙曜石般的雙眸縮在了小女孩身上,那通身的寒氣與疏離一如往日,可,那瞳孔深處的烏云,卻撥云見日開來。
意歡謹(jǐn)遵禮數(shù)福了福身子,旋即便咧開小嘴笑了起來,“奴婢打掃書房的時(shí)候看見老祖宗在絹帛上寫的,是什么意思奴婢卻不知。”
“不知?原來是東施效顰?!?/p>
解云洲冷笑一聲,眼底那抹烏云復(fù)又籠上,“不知何意,又為何要寫?”
東施效顰是什么意思?意歡歪了歪頭,壓根兒沒聽出來老祖宗是在罵她,她胡亂抹了一把臉,指著沙土上的字說道,“那句話是什么意思意歡不懂得,但見老祖宗的字好看,不管是什么意思,意歡便都喜歡。”
解云洲仔細(xì)的在她臉上看了又看,他最擅長的便是洞悉人心,但在這小丫頭的臉上,除了真誠的崇拜之外,竟真的沒有一分一毫的雜質(zhì)。
他繃緊的后背松弛了些許,將意歡整個(gè)人都拽了過來,圈在身體前面。
“老祖宗......”
女孩的身子貼在他冰涼的前胸上,隔著厚重的衣料解云洲都能感受到暖意,果然是小孩子火力壯,這冰冷的天,又在廊下站了許久,竟還能炙熱如斯。
他捏過她臟兮兮的手,運(yùn)足了腕力在地上將這四個(gè)字重新寫了一遍。
“真好看?!币鈿g側(cè)臉,嘻嘻的笑,也不知道這句真好看是恭維廠督本人的,還是恭維他的字。
唔,其實(shí)不止是人和字,剛剛意歡才發(fā)現(xiàn),廠督大人的手也好看,骨節(jié)分明,手指修長,像是碧玉竹的竹節(jié)一般,怪不得能寫出這么蒼勁有力的字來呢。
意歡鼻翼呼出的暖氣噴在了解云洲的脖頸上,這般溫?zé)?,這般鮮活的生氣兒,猝不及防的點(diǎn)燃了解云洲冰冷多年的血。
這世間,竟有如此真摯熱烈的生命力。
不經(jīng)意間,他的手收緊了又緊,直到意歡實(shí)在忍不住呼痛出了聲兒,他才反應(yīng)過來,將那如小火爐一般的手爪子丟到了一邊兒去。
意歡有些委屈,她好像也沒做什么呀,老祖宗怎么就又生氣了,看著面前這男人的臉就跟今冬的天氣似的,一會晴一會兒陰,她連忙撿起小木棍藏在袖子里,跪在地上聽訓(xùn)。
解云洲撩起裙袍,坐在廊下,那莽紋盤踞的靴子就點(diǎn)在意歡跟前,他盯著那字兒沉默半響,緩緩開口道,“咱家書庫里有一本《管子》,你去拿來看,三天后滾過來告訴我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否則......”
他閉目,再一睜眼時(shí)雙眼中便又恢復(fù)寒光畢現(xiàn),“否則咱家就剜了你的雙目,讓你見不到第二日的太陽?!?/p>
嗚嗚嗚。
這老祖宗......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原以為他只對人的舌頭感興趣,怎么現(xiàn)在又對人的眼睛起了興致了。
喜怒無常的......
為了保住能吃飯的舌頭和能看美色的眼睛,小意歡連連稱是,提起裙角便準(zhǔn)備告退。
“站住?!苯庠浦藿凶×怂?/p>
“老祖宗還有何吩咐?”
解云洲眼角泛著淡淡的血紅色,他看著低眉順眼的意歡,頗為嫌惡道,“碰咱家的書之前洗干凈你的手爪子,若是抓臟了書,手就甭要了?!?/p>
嚶!
好嘛!除了舌頭和眼睛,又多了個(gè)剁手的癖好。
意歡垮著個(gè)小狗臉兒回到房間的時(shí)候,素錦愣是盯著她看了半響,然后問了她一個(gè)非?!皣?yán)肅”的問題。
“野丫頭,你這是去廚房掏灶坑了么?”
意歡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臉被自己抹的活像貍花貓,難怪老祖宗會嫌棄她手臟......
......
今兒承光殿換掉了龍涎香,燃起了蘇合香。這并不是新帝趙晟的意思,只因?yàn)榛貋懋?dāng)值的廠督大人不喜龍涎香中,那股子龍腦的味道。
皇帝雖然不悅,卻也沒說什么,只說了一句“這都是小事”,便喚來淑妃伴駕。
這龍涎香與蘇合香的境遇,正如皇帝與解云洲。
不滿,忌憚,甚至是妒恨,可那又能怎樣?解云洲功高蓋主,又趁著皇帝根基不穩(wěn)徹底鏟除了西廠的制衡,即便是皇帝也無法制衡,說句不好聽的,解云洲若是想要這江山,他的屁股便無法在龍椅上坐穩(wěn)。
唯一的缺憾,也是唯一令皇帝安心的便是......他是個(gè)無后的宦官。
所以注定,解云洲這個(gè)人,只能頂著廠督的身份,做他的鷹犬爪牙,所有見不得光的臟污之事都由他來處理,而他出謀劃策的政績都要安在他這位皇帝身上。
如此想想,趙晟心情又暢快了些許,他側(cè)臥于鵝軟塌之上,單腿撐起,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膝蓋,安然的享受著旁人圍著自己忙碌的樣子。
“廠督果然能干?!笔珏鷮⑵咸盐沟节w晟嘴邊,“但廠督大人日日勞碌,回去后卻連個(gè)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陛下何不賜大人個(gè)美人兒照拂一二呢?!?/p>
解云洲眸色一冷,看向恃寵而驕的淑妃,那眼神好似一柄寒劍,恨不能將人刺穿......
“愛妃所言甚是。”皇帝最喜歡前朝后宮互相制衡,他才可以放心的坐山觀虎斗,樂享其成,“深宮多寂寥,朕自小養(yǎng)在宮中,對此深有感觸,自是不忍廠督白日忙碌,夜里也無人照拂?!?/p>
“陛下說笑了。”解云洲語氣恭順,然則卻根本沒抬眼皮。
趙晟不說話了,他是個(gè)聰明人,既是西廠已經(jīng)覆滅,他便拿出淑妃做與之抗衡的棋子,此舉若是成了,可以安排個(gè)自己人在解云洲枕畔,若是不成,那左不過是淑妃的主意,與他無關(guān)。
淑妃回想起梁嬋給她出的主意,莞莞一笑,“后宮婦人閑來無事,這些事情就交給臣妾做吧,只是不知廠督大人喜歡什么樣的美人兒?”
解云洲通身散著寒氣,他抬起眼瞼邪肆一笑,幽幽吐出兩個(gè)字。
“死人?!?/p>
淑妃神色一滯,手中扒了一半的葡萄掉到了地上,她求助的望向皇帝,卻不想,趙晟竟側(cè)臥著假裝睡了......
書友評價(jià)
非常喜歡作者鹿鹿兒的這部小說《奸宦藏嬌》,該小說架構(gòu)宏大,情節(jié)撲朔迷離,故事線索環(huán)環(huán)相扣,懸念設(shè)置引人入勝,顯示出一個(gè)成熟網(wǎng)絡(luò)作者的實(sh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