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身強體壯的我突然被診斷出絕癥。
直到那天晚上我發(fā)現(xiàn)了奶奶在借我壽命。
她表情陰狠:「好孩子,別哭,很快你就要死了。」
卻不想007到身殘志殘的我咧嘴一笑:「竟然還有這等好事?」
01
「不好意思啊,你這個身體情況,如果要休假調(diào)整的話就不用再來了吧……」
收到了體檢報告的那一刻,我才發(fā)覺自己的身體早已掛紅燈。
指標(biāo)上顯示的肝癌讓年僅28歲的我精神恍惚、無所適從。
特別是當(dāng)我被面前的HR約談的時候,我瞬間覺得曾經(jīng)每一天都在996、007為公司當(dāng)牛作馬的我簡直像是個小丑。
我的家庭背景并不算很好,智商平平,性格、相貌平平,一身平凡的我將努力奉為圣旨。
成年后的我更是肩負(fù)起了要幫父母還三十年房貸的任務(wù)。
于是在六年的工作狂生活下,我便喜提了辭職加一個爛身體。
余命不多的我便開始思考起一個問題,我該用接下來的時間去干些什么呢?
賦閑在家三天的我決定回去探望我那二十年未見的奶奶……
02
奶奶住在江浙一帶的不知名小鄉(xiāng)村中。
如果非要給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起一個名字的話,我也只能從兒時那少得可憐的記憶中挖掘出「壽村」這兩個字。
我也不知道對這兩個字的印象是怎么來的了。
可能是那里的老人居多,于是長壽便成了這個村子的代名詞。
也有可能是小時候村子里的某個大人為了給我講故事而一時興起編出的名字。
但當(dāng)二十年后的我重游此地時,卻也覺得這個名稱蠻適合這座村子。
落后偏遠(yuǎn),卻適合躺平,我想著死后被埋葬在這里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許是因為這個地方是少有的被時代所遺忘的一角,我便沒有得到拆遷的眷顧。
路上隨便拉了幾個村民問路,再加上腦中少得可憐的印象,我終于找到了奶奶家。
奶奶家的住址好像沒變,只是本就破小的磚瓦房變得更加搖搖欲墜,紅磚砌上的瓦墻被二十年的光陰抹去了顏色。
屋檐下多了幾只安巢的燕子,在那邊嘰嘰喳喳地叫著,仿佛成為這座房子唯一生機的象征。
「譚仙姑,你家孫女來看你啦!」
給我引路的大叔在門口好一頓叫喚。
叫得燕子都飛了好幾只,才聽到木門被打開的吱呀聲。
一個佝僂消瘦的人影從里面走了出來,邊抽著旱煙,邊發(fā)出「咴兒咴兒」的咳嗽聲。
「孫女?什么孫女?她已經(jīng)二十年沒來看我了……」
她的聲音蒼老沙啞,就像粗糲的沙子。
我漸漸看清了老人的樣子,縱橫交錯的皺紋如同老樹深扎的根系,花白的頭發(fā)枯燥如野草。
唯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時不時冒出幾分精光。
不像是仙姑,倒更像是動畫片中的老巫婆。
顯而易見,二十年的光陰讓我的這位便宜奶奶老了許多,與記憶中那位給我講民間故事的慈祥老人大相徑庭。
「奶奶,我是嫦生呀,我來看您了……」
老人耷拉著的眼皮下是打量與審視,仿佛驚異于我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
「嫦生……那確實是我孫女……」
看來我在這兒五到八歲的生活經(jīng)歷并沒有給她留下多大的印象。
「你來看我干什么?」
「我……」面對這位便宜奶奶的問題,我一時語塞。
我總不能說是自己快活不長了,一時良心發(fā)現(xiàn)才來這里看她的吧!
「你爸媽怎么不來?他們有工作了?」
奶奶又重新問了個問題,只不過這個比起上一個更加令我難堪。
我艱難地?fù)u了搖頭。
不知是被社會的殘酷打倒了還是如何,他們已經(jīng)十幾年沒有工作了。
而在我未參加工作前的那個家也僅僅是靠著外婆的拆遷款和房貸抵押維持。
時間長了,也就坐吃山空。
「那你怎么來了?」奶奶又轉(zhuǎn)回了這個問題。
「是不是身體不好了?」她又補充道。
我有點吃驚,「你怎么知道的?」
見到我的反應(yīng),奶奶生硬地笑了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我算到的……」
「身體不好,那就休息休息,呼吸幾天鄉(xiāng)下的新鮮空氣,就好了……」
聽著奶奶關(guān)切的話,我的心中半信半疑。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剛剛她在問我身體情況的時候帶著一種異樣的喜悅。
03
「真好啊,沒想到你孫女還真來看你了。」
「不像我家那小兔崽子,說是去城里打工,去了三年都沒個音訊……」
帶我來的大叔隨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語氣中透露著羨慕。
「仙姑,你看今天你正好有空,要不就順手幫我算一卦,看看我家那小兔崽子還要多久才能回來吧?」
奶奶聞言,在原地停頓了半晌,幾根手指頭捏吧捏吧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我看著也一臉蒙逼,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掐指一算?
「哎……你家那小子并不是不想回,只是在外面做生意賠了本,沒有臉回家啊……」
奶奶算著算著,突然嘆了一口氣,表情凝重地對大叔說道。
「那、那可咋整?」
看著慌張的大叔,奶奶倒也不急,繼續(xù)慢慢悠悠道:
「你拿件你兒子穿過的衣服,上面寫上他的名字。晚上十二點的時候,你就把它埋在土里,然后說『土地公啊,土地公,我兒認(rèn)你當(dāng)干爹,保佑我兒平安歸』。說完之后,你再朝著東南方磕三個響頭就行了?!?/p>
雖然奶奶說這話的時候一臉認(rèn)真,但我在旁邊聽得只想笑出聲。
我一向不信這類鬼神之說,再加上這個做法如此荒謬,我不禁驚嘆于奶奶編造故事的想象力。
「欸,欸,好的,我記下了,我現(xiàn)在就回去準(zhǔn)備!」
更可笑的是,大叔非但沒有覺得這個做法實在有辱智商,而是點頭如搗蒜,將奶奶的話奉為了圣旨。
看著大叔匆匆離去的背影,我搖了搖頭,在心中暗自感嘆起村民的愚昧。
「咳咳,別愣著了,正好那間你小時候住過的雜物房可以空出來,快來收拾收拾?!?/p>
說話間,奶奶又抽了幾口手里的旱煙。
煙霧繚繞中,伴隨著咴兒咴兒的咳嗽聲。
04
擺放雜物的房間十分臟亂。
搬開堆積在一起的箱子和瓶瓶罐罐時,經(jīng)常會有拖家?guī)Э诘捏肜鲜筌f過我的腳邊逃命。
我一連尖叫了好幾次,到最后逐漸麻木。
奶奶在一旁看著,不幫忙也不說話,只是默默抽著旱煙。
只有在我被蟲嚇得跳起來的時候,才會哼哼幾聲,嘲諷著我的膽小。
沒過一會兒,我便收拾不動了,后背已經(jīng)大汗淋漓。
常年坐在空調(diào)房里不走動的我,身體實在虛到不行。
反觀我的便宜奶奶,腿腳比我都麻利不少。
「嫦生,你今年幾歲了?」奶奶突然問起我的年齡。
「二十八。」這倒也不怪她不記得,畢竟我已經(jīng)二十年沒和她聯(lián)系過了。
她聽到我的回答,又猛地嘬了幾口煙,喃喃道:「二十八啊……年輕好,年輕好啊……」
正在收拾東西的我冷不丁地抬頭對上她的眼睛。
不知何時奶奶耷拉著的眼皮掀起,眼睛瞪得老大,看向我的眼神中帶著垂涎的目光。
我被這目光盯得有些許不適,垂下眼眸苦笑道:「哪里年輕?我已經(jīng)不年輕了,身體都開始走下坡路了……」
老人干瘦如枯枝的手撫上我的臉頰,在羊脂玉般光滑的皮膚上留下紅色的劃痕。
「不,你不懂……你和我差遠(yuǎn)了……」
她波瀾不定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憤怒與嫉妒,仿佛是在可惜上天怎會把寶貴的青春賦予在我這樣不珍惜生命的人身上。
縱使奶奶身上的煙味再怎么濃郁,可我還是從她靠近的身體上嗅到了老人味。
按以往的經(jīng)驗之談,這是命不久矣的前兆。
我今年二十八,奶奶今年應(yīng)該七十五。
我和奶奶之間整整相差了47年的青春。
對于她來說,死亡令人恐懼而又無處不在。
對我來說,死亡也不遠(yuǎn),但我并不懼怕,反而充滿期待……
奶奶靠近我時,我莫名覺得她那雙干枯的手好像有種魔力,在吸取著我殘留的生命。
相隔47年的距離在一點一點被拉近……
05
「發(fā)什么呆呢?這么大人了,還要我這把老骨頭來幫你收拾!」
耳邊穿來奶奶沙啞的聲音。
我勉強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奶奶已經(jīng)手腳麻利地幫我收拾好了剩下的殘局。
想到剛才的一切不過是自己在腦海中突如其來的幻想,我在慶幸之余又不免抱著一份遺憾。
「咳咳,距離休息還早著,你一會兒收拾好來幫我喂豬吧!這小身板,不多鍛煉鍛煉可不行……」
我顫顫巍巍地接過奶奶拋過來的一床沉甸甸的被褥,直到把它放在床上才如釋重負(fù)。
看著奶奶被煙圈繚繞的背影。
「一個古怪、干練而又愛抽煙的老太太?!刮以谛闹腥缡窃u價道。
日暮時分的農(nóng)村被鍍上幾分金黃,帶著幾分孤寂的溫暖,頗有幾分「古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的唯美。
只是很快就被豬棚中的哼唧聲和喚食的「嘍啰」聲給打破了。
我將桶中的不知名糊糊倒入食槽中。
看著吃飽就睡的豬,不知為何我又想起了早上那個前來算卦的大叔。
或許是因為他長了一只與豬頗為神似的鼻子。
「奶奶……早上那人為何稱你為仙姑???」我問的小心翼翼。
佇立在一旁喂豬的老人停下了動作,旱煙過了肺,從她的鼻孔中飄了出來。
「不過是年輕時為混口飯吃得來的稱呼罷了……」
她并沒有同我想象那樣,如其他尋常老人般就這個稱呼向我娓娓道來她年輕時的經(jīng)歷,而是一筆帶過。
看來她不怎么喜歡仙姑這個稱呼。
「那你早上和那個大叔說的法子是真的嗎?」
她瞥了我一眼,道:「這東西,信也罷,不信也罷……信了也不過是有個念想,也不虧?!?/p>
「不信的話,被騙的概率就少一點?!?/p>
奶奶說這話時朝我眨了眨眼睛,帶著幾分老頑童般的狡黠。
「難道你……」我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后半句的騙子卡在嗓子眼兒。
書友評價
《借壽》是一部受眾人群很廣的小說,男女主角(譚仙姑嫦生)的性格與命運沖突,帶動著情節(jié)跌宕起伏,人物情感變遷主導(dǎo)著讀者的閱讀體驗。非常值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