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琛失約了我們的訂婚宴。
我和親友干等他一整天,人人都笑我,人人都可憐我。
午夜賓客散去,我這個準新娘冒著大雨,拖著泥濘的婚紗,去找失約的未婚夫。
他果然在工作室,戴著游戲頭盔,想必正在游戲世界里遨游。
我凝視他很久,將訂婚戒指套在他的無名指上,輕輕一吻,才戴上頭盔登入游戲。
長街短巷、燈籠如海徐徐在眼前鋪開。
這是許如琛一手打造的古風沉浸游戲,「盛世京華」,玩家身處其中,感受與現(xiàn)實無異。
人群熙攘中,我一眼就找見了他。
他站在城墻最高處,被層層走高的燈籠簇擁,天神般俯瞰蒼生。
還擁著一個身穿華服的女人。
他笑得難得溫柔,伸手打個響指,天邊便炸開無數(shù)絢爛煙花,將夜照如白晝。
我記得,這是他忙得連陪我挑禮服酒店都沒時間,熬了好幾個大夜,才編出來的煙花程序。
確實很美。
煙花海中,他低頭吻她,眼神比煙花還灼灼。
抬起頭他才看見呆站的我,先是錯愕,然后彎起眼睛一笑。
「今天是情人節(jié),機會難得,我不想讓眠眠錯過專門為她設計的煙花。抱歉,我忘記通知你了?!?/p>
不想讓她錯過游戲里的情人節(jié),所以缺席了現(xiàn)實中我們的訂婚宴?
或許我該傷心的。
我手悄悄背到身后,狠擰了自己一把,淚水立刻浮上眼眶,看著仿佛心碎。
溫熱的指腹拂過我的眼下,許如琛替我擦了眼淚,有些不滿。
「你大度一點,這么愛哭,可不像她了?!?/p>
「你看,眠眠是不是更像她?」
我抬眸望去,城墻上那位佳人,鳳儀萬千,神情溫潤,正淡笑著看我。
真的好像。
「她」是許如琛求而不得的愛,是我揮之不去的夢魘。
她叫應微,在游戲里是當朝皇后。
初創(chuàng)角色時,許如琛幾乎將所有美好品質(zhì)都賦予她,然后瘋狂地愛上了她。
他想要她,便想到一個法子——
在現(xiàn)實中找個「容器」,把她的靈魂灌進去。
這容器就是我,苦追他十年的學妹。
他將我迷暈,送上操作臺。
不過可惜,靈魂灌注失敗了,應微徹底消失,不管是游戲外還是游戲內(nèi),連數(shù)據(jù)都沒剩下半點。
留下的依然是我。
我本該怪他的,但我沒有,我由此知道了他的喜好,便竭力扮演應微,以替身的身份留在了他身邊。
一晃眼,已三年了。
朋友都安慰我,說許如琛早就愛上我了,只是不自知。
我信了,這才纏著他結(jié)婚,但沒想到原來他還沒死心。
他用同樣的數(shù)據(jù)和操作步驟,創(chuàng)造出一個又一個角色,企圖再復制出一個應微來。
但設計了好多人,每個都像她,卻每個都不是她。
眼前的皇貴妃柳意眠,應該是我見過最像她的一個。
甚至遠超過我。
柳意眠說我驚擾了她,要罰我跪。
許如琛本想攔著,可瞥見她眼底與應微如出一轍的淡靜,便什么都聽她的了。
可當我跪下,柳意眠還覺不夠,又用繡鞋碾我的手指,一根根踩過去,笑得很快意。
因為在游戲里痛覺減弱許多,我并不是很疼,但還是哭得很大聲,向許如琛求救。
他走過來了,俯身將她的腳從我手上搬開。
「你跟她生什么氣,她就是一堆數(shù)據(jù)?!乖S如琛安慰著我,可眼神卻溫柔地看向柳意眠
我沉默地看著他們遠走,手上的痛好像更多了幾分。
御花園里忽然傳來喧鬧,宮女太監(jiān)驚慌失措地從石子路奔出來,個個都渾身是血。
緊跟其后的是個手提長刀的瘦長男人,一邊踉蹌地追,一邊痛苦嘶吼。
一瞧他身上的明黃色龍袍,我便意識到,這就是游戲里的皇帝,任無漾。
他是應微的一生摯愛,所以許如琛恨他。
在應微失蹤后大改他的程序,讓他患上嚴重的頭痛癥,從一個端方溫潤的君子,變成了一個殺人嗜血的暴君。
周圍人能逃的都逃了,只有我孤零零跪在原地。
任無漾提刀砍向我,我不動,只是用余光瞥許如琛。
他驟然變了臉色,朝我跑來。
許如琛愛我不自知?我想,或許的確是的。
我悄然勾起唇角,回眸對上任無漾。
玩家不會死,被砍了只會原地重啟,所以我不怕。
但出乎我意料,任無漾的刀并沒落下來。
他凝視我的眼睛,愣了神。
任無漾頭疼時會撞墻,額頭紅腫一片,有好幾處化了膿,還滿眼血絲,看起來很可怖。
他緊盯我,干裂的唇微張,眼神凄切,聲音嘶啞不成調(diào),「啊——」
我不敢與他對視,轉(zhuǎn)頭鉆進許如琛的懷里,顫著聲音,「我怕?!?/p>
許如琛哄了我一晚上,看我的眼神由憐惜到乏味,因為應微是不會露出這種怯懦神情的。
他又去找柳意眠了。
我想跟著他,卻意外觸發(fā)了游戲劇情,被大太監(jiān)攔下。
游戲任務是聽琴辨意。
任無漾和應微都擅琴,常以琴聲傳遞心意,自她失蹤之后,他每天只彈同一首曲子。
老太監(jiān)說,要我辨認出曲中意,將其寫下來埋在梅樹下。
這琴沒什么好聽的,我早知道答案。
沒等任無漾一曲彈罷,我就將紙條埋在了樹下。
忽起一陣風,紅梅紛揚落我滿身,撲鼻淡香。
任無漾不知什么時候來到我身后,近在咫尺,眼底通紅一片,「你答對了?!?/p>
那答案不過是:
「我,想你了?!?/p>
我不耐煩地蹙起眉,「已經(jīng)答對了,能放我走了吧?」
雨雪霏霏,我推開任無漾,踏著被打濕的青石磚惶然逃離。
我漫無目的地尋找許如琛,卻瞥見背后不知何時多了幾道黑影,飛檐走壁,都是高手。
這可不是游戲應有的情節(jié)。
我慌了神,拼命疾走,他們卻追得更緊,突地有人一刀砍在我后背,我頓時皮開肉綻,好在只是淺淺的疼。
我忍著傷逃命,卻怎么都甩不掉他們。
目光掃到不遠處的磚紅色朱墻,我遲疑一下,一頭撞了過去。
我沒想自盡,這地方叫慕微巷——
許如琛一定是愛極了應微,他在這世界里埋了好多關(guān)于她的東西,譬如所有人的房間布景中都會藏一幅她的畫像。
又譬如,他專門為她建了一個隱藏的慕微巷。
所有玩家和NPC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他也從不許團隊任何人進去,包括我。
那是獨屬于他和應微的地方。
我找對了地方,一頭悶進來,花香撲鼻,眼前乍亮。
頭頂半是星空半是驕陽,巷里種滿了花,甚至還可以通過鏡子看到現(xiàn)實世界。
這么精心設計,他該有多想帶她來啊。
我小心翼翼避免踩到花,一抬眸,卻在巷子盡頭見到了許如琛和柳意眠。
他們并肩站著,也在看我,那眼神像在看一個闖入他們甜蜜世界的外來者。
而她的頭上,戴著他親手做的花環(huán)。
我慢慢落下腳,剛才的小心頃刻間成了笑話。
「林玥?」
許如琛面色本就不悅,在看到地上的血時,更是勃然大怒。
「誰允許你弄臟這里的?給我滾出去!」
他沒想過哪來的血,也沒給我解釋的機會,只蠻橫地將我拖出慕微巷,丟在大街上。
丟在了殺手面前。
眾目睽睽之下,大刀沖我揚起。
哧!
我沒死,一支羽箭插進殺手的心窩,他轟然倒地。
我看見百姓憎恨懼怕的眼神,循著他們的目光回頭,就見任無漾挽著長弓,幾箭連發(fā),英姿赫赫。
他是暴君,卻待我溫柔。
他將我抱回皇宮,為我療傷上藥。
我不言,他就不語。
為我療完傷就坐在一旁,靜靜地支著腦袋看我,瘦削陰鷙的面容中,隱約可見舊時溫潤。
我不大自在,便翻身下床,「謝謝你,我要走了?!?/p>
他默了很久,才替我打開房門,垂眸喃喃。
「記得回來?!?/p>
許如琛是七天后才發(fā)現(xiàn)我受傷的。
那時我已不理他了。
人有時挺賤,愛他時他不在意,不搭理他了,他又顛顛湊上來。
我神色冷淡時最像應微,比柳意眠還像。
我便故意冷著他。
他慌了,竭盡全力討好我,花一整天為我熬雞湯,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端雞湯的手都遍布傷痕。
我盯著他,覺得他像變了個人,原來愛和不愛差別真的這么大。
許如琛舀一勺湯吹了吹,送到我唇邊,笑得分外溫柔,「干嘛這么盯著我看?怎么,想我了?」
一滴淚落進湯里,我大哭出聲,被他心疼地擁進懷里。
「想了……」
自靈魂灌注以來,已經(jīng)三年了。
七天的變化,哪抵得過三年的消磨?
我不是想你,而是想他了。
我好想他。
書友評價
很喜歡尚鐘夏的這部小說《被賽博角色搶走身體后我贏麻了》,它不僅給我?guī)砜鞓?,而且讓我深刻意識到:初戀像檸檬,雖酸卻耐人尋味;熱戀像火焰,雖熱卻不能自拔;失戀像傷疤,雖痛卻無法釋懷。所以我們要懂得呵護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