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女兒被困在火場。
我歇斯底里,苦苦哀求火場外的妻子救救我們的女兒。
她聽到有人被困火場后,發(fā)了瘋似的就要往火場了闖。
我的心卻冷如冰窖。
因為她一心想救的人,是她白月光的女兒。
1
我和梁瑜結(jié)婚十年,她第一次主動帶我回了梁宅。
我不敢去揣測她的心思,是妥協(xié)還是回心轉(zhuǎn)意,我不知道。
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回了梁宅,是梁瑜第一次跟徐宣如此和顏悅色地吃飯。
也是我知曉了自己生命即將走到終點的日子。
我的胃又返起一陣灼燒,感覺一股灼熱的液體正侵蝕我的喉嚨。
梁瑜面無表情地夾了塊排骨放到我的碗里,我有點反胃,滲出了薄薄一層汗。
就在今天,我拿到了自己胃癌的確診病例。
晚期。
她竟然給我夾了菜。
我用力扯出一抹笑,將肉整塊塞進嘴里,硬憋住眼眶里的淚。
梁瑜的外公外婆許久未見徐宣,要徐宣陪他們老兩口待一晚上。
第一次,梁瑜伸出手把我攙扶上了車。
我在車后排無聲地端坐著,喉嚨里似乎被一大塊東西緊緊堵住。
有太多話想說,太多問題想問。
結(jié)果卻是沉默。
天上細細密密的雨滴,雨刷器沉重緩慢地刮著玻璃,發(fā)出「啾啾」的響聲。
一個電話打來,我從鏡子上看到了梁瑜舒展的眉毛,那分明是在笑。
掛斷電話后,她張開有些沙啞的喉嚨,卻錯開我的視線,將車子打了雙閃停在路邊,「我突然有事,不能載你回家了。這兒還挺方便,你在這叫輛車回家吧。」
說完,她幫我把后備箱的輪椅拿下來打開,雙手扶住輪椅,看著我伸出手努力夠向輪椅。
這一次,她沒有向我伸出手。
我坐上輪椅后,她小跑去拉開了車門,猛踩油門掉頭就走。
我早就知道,今天她的白月光于良回來了。
2
掉頭去的方向,是機場。
輪胎卷起地上的沙礫竄進我的鼻腔里,我捏起拳頭用力地咳了兩聲。
才發(fā)覺鼻尖傳來一點點涼意。
雨下得有點大了。
我連忙掏出手機叫車,這里往常叫車并不難,只是今天本就預(yù)報有暴雨,再加上已是半夜十一點多,出來跑車的司機少之又少。
「正在全力為你呼叫司機中……」
雨像長針一根根扎進我的肉里,我的兩只腿更是有無數(shù)的長針在游離。
手冷得發(fā)痛,慌亂地調(diào)控著輪椅,卻根本沒有一寸可避之處。
我是個殘廢。
是個讓梁瑜恨之入骨的殘廢。
她的整顆心,一直被于良占滿著。
3
我到最后打了110求助,警察有些驚訝地趕到那里,看我束手無策的樣子,連忙把我抬上了警車。
一個民警疑惑地開口,「那可是路口啊,你這個樣子,怎么去到那里的?」
我的心密密麻麻地刺痛著,勉強地笑著,「我愛人突然有急事,把我放下來打車了?!?/p>
小民警虎頭虎腦,說話也是直來直往,「怎么可以這樣!你身體多不方便呀,那路口多危險呀!再說了,有什么事能急到要把你一個人丟在那里!」
小民警一陣抨擊,還沒說得盡興,就被同程的另一個民警兩聲適時的咳嗽打斷了。
我回到家已經(jīng)將近一點了。
梁瑜還沒有回來。
我到浴室里沖了個熱水澡后,就回房間沉沉地睡去。
外面雨勢極大,半夜里氣溫又驟降,我的腿開始劇痛起來。
我張開沉重的眼睛,覺得整個身子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強撐在床上,拉來旁邊的輪椅。
到客廳里吞了好幾片止疼藥,才遏制住想把發(fā)疼的腿直接砍掉的沖動。
已經(jīng)是夜里三點半了。
梁瑜這才回來。
她裹挾著屋外冷得像冰的寒氣,眼神定在我身上一秒,又立馬移開。
看到還開著的藥箱,她不冷不熱地開口:「身體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沒有回應(yīng),只覺握在手里的那杯熱水已經(jīng)失去了溫度。
像完成任務(wù)般,梁瑜問完了這句話,就脫下了身上的外衣,準備回她的房間。
昏沉的腦袋,一個問題在腦里叫囂著,我還是叫住了她,「梁瑜,于良回來了嗎?」
梁瑜頓住了腳,視線在我臉上游離著,試圖想洞察我的內(nèi)心。
4
她將外衣搭在胳膊上,輕輕回應(yīng)了我一句,「嗯。晚上才回來的,機場那個位置太偏遠,天氣又不太好,擔(dān)心他……我去接他了?!?/p>
我憋住喉嚨的一陣癢,只是點點頭。
我看著她一步步跨進房間,在房門即將關(guān)上的一瞬間,她冷不丁開口,「他有個女兒?!?/p>
我不明白她跟我說這句話的意圖,是在讓我放心嗎?還是在提醒我,我親手毀了她的生活呢?
梁瑜和于良才是天生一對。
梁瑜,于良,連名字都是天作之合。
如果沒有我,梁瑜大概能和于良幸福地在一起。
而我只是一只陰暗自私,嫉妒無能的老鼠。
十年前,于良執(zhí)意分手出國,梁瑜賭氣遂了家里的意跟我結(jié)婚。
梁瑜根本沒想到于良真的一走了之。
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僅有夫妻之名。
后來她準備和我離婚后跟于良私奔,我卻在一次我的酒后亂性,我做了人生中最后悔的一件事,我侵犯了她。
她才有了孩子,生下了徐宣。
又因為我過于高興,幻想著這個孩子會是我們之間的橋梁,興高采烈地忙著把在外地的梁瑜媽媽接回來。
在路上,我們發(fā)生了車禍。
梁瑜的媽媽沒了。
我失去了雙腿。
她對我歇斯底里,我是害死她媽媽的罪人。
她狠狠抓住我的肩膀,控訴著我害她失去了愛人,又失去了媽媽。
我就是用無數(shù)雙腿,無數(shù)條命,都不能抵減她對我一絲一毫的憎惡。
她恨我,連帶著討厭徐宣。
她沒有給徐宣穿過一次衣服,喂過一口奶,連徐宣的百日宴,她也拒不參加。
5
徐宣在梁宅待了幾天就回來了。
自從確診后,我能感覺到我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無力,整日伴隨我的,只有劇痛。
我僅有一個愿望,希望梁瑜能好好照顧徐宣長大成人。
徐宣踏進家門沒多久,家中的門鈴響起,徐宣停止正在講故事的嘴巴,輕快地說了句「爸爸我去」,蹦蹦跳跳地去開了門。
一個跟徐宣差不多一般高的女孩掛著甜甜的微笑,雙手捧著一盤現(xiàn)烤的小餅干,眉眼彎彎,「徐宣姐姐好,我叫月月。我跟爸爸剛從國外回來,就住你們對面哦。這是我親手做的餅干,希望你喜歡?!?/p>
徐宣剛接過她的餅干,梁瑜恰好回來,看到眼前這一幕,她寵溺地揉了揉月月的發(fā)頂,連聲音都是不曾聽過的溫柔細膩,「月月好乖呀,這些餅干肯定非常香甜。」
月月被夸贊得露出笑,甜甜地伸手圈住梁瑜的脖頸,「瑜阿姨,月月喂你吃塊小餅干吧!」
梁瑜為了方便她抱,彎下了身子把頭探去,還張開著嘴巴,等待著月月的投喂。
徐宣驚得說不出話來,眼眶里的眼淚打轉(zhuǎn)。
這副柔情和溫和,徐宣從來不曾體會過。
梁瑜品嘗了餅干后,連連豎起大拇指,簡直快把月月捧到天上去。
月月將餅干都塞到徐宣手里,轉(zhuǎn)而鉆進梁瑜的懷抱,「瑜阿姨,月月回來也想繼續(xù)學(xué)跳舞,聽爸爸說你認識很棒很棒的舞蹈老師,月月想去上課。」
梁瑜的手撫過月月的臉頰,仿佛她們才是真正的母女一般,「好呀,瑜阿姨帶你去上課。」
徐宣的心痛,我的心更痛。
即使徐宣長得跟她有八九分像,還是抵不過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白月光的女兒。
6
徐宣哽咽著喉嚨,瞪圓雙眼注視著梁瑜,眼前她的媽媽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怯生生地啞著嗓子,「媽媽……」
梁瑜的臉緊緊貼在月月的發(fā)上,撇過頭,居高臨下地睨了徐宣一眼。
又立馬閉起眼睛,寵溺地蹭蹭月月。
月月咯咯大笑,徐宣隱忍地咬著唇,眼淚大滴大滴地掉。
我輕聲喊了徐宣一句,她轉(zhuǎn)過頭,淚水糊了滿臉,梁瑜卻視而不見。
「宣宣,帶爸爸回房間吧?!?/p>
徐宣的鼻頭皺著,眼睛眨巴得流了更多的眼淚,卻一聲不吭。
把我推到房間里,關(guān)上房門的那一刻,她「哇」地一聲就蹲下,撲在我的大腿上嚎啕大哭。
滾燙的臉貼在我的腿上,我只能一遍遍地用手輕拍著她的后背,自己又忍不住,將眼淚掉在她的發(fā)里。
徐宣嗚咽著抬頭,「爸爸,我不是媽媽的女兒嗎?」
「媽媽一點都不愛我,可是她看起來,很愛很愛月月?!?/p>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在心里千萬次的悔恨,如果我不是個小人,如果宣宣不是我的女兒,梁瑜一定會很愛很愛她。
千錯萬錯,錯在徐宣的爸爸,是我。
我的小巴擱在徐宣的發(fā)頂上,喃喃說:「宣宣對不起,是爸爸害了你?!?/p>
屋外月月的笑聲更加明朗,我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于良也來了。
「月月,有沒有謝謝你瑜阿姨呀?你呀,一心就想著學(xué)跳舞,怎么就跟年輕的瑜阿姨那么像呢??!?/p>
梁瑜的語氣柔得像水,「年輕的時候,你爸爸可喜歡看我跳舞了呀,月月肯定能學(xué)得很好的,瑜阿姨舉雙手支持!」
徐宣呆在原地,「爸爸……」
7
徐宣也在學(xué)跳舞,只不過,她不像月月這么順利。
三年前,徐宣在梁瑜的臥室看到了多年前梁瑜跳舞的照片,心里很觸動,摟著我的脖子說她要學(xué)跳舞,我樂呵呵地就帶她去報名。
可是回家被梁瑜發(fā)現(xiàn)后,她直接一個電話撥去,退掉了徐宣的舞蹈課。
梁瑜的發(fā)絲凌亂,直勾勾地瞪著我,嘴里卻呵斥著徐宣,「學(xué)什么舞蹈!你有這個天賦嗎?」
視線在我身上移動,定在了我耷拉著的雙腿上,我攥緊腿上的褲子,垂下了頭。
「你沒這個好基因,還是算了吧?!?/p>
「注定就是被人家拖了后腿!」
徐宣哭著拽住她的衣袖,嘴里哭著喊著,被毫無留情地推開。
「媽媽,我想跟您以前一樣,也跳舞!」
梁瑜瞪圓了雙眼,那一瞬間仿佛想把徐宣吞下,她不受控的嚷道:「跳舞?你也配?」
書友評價
舟歸的這部短篇小說《為了取悅白月光,老婆讓女兒葬身火?!?,整體格調(diào)向上,語言明快、線索明晰、角色(梁瑜于良)性格鮮明。作品既有現(xiàn)實規(guī)范,又有夢境玄幽,是一部融合了現(xiàn)實風(fēng)格與網(wǎng)絡(luò)特質(zhì)的優(yōu)秀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