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鵝巷53號機要室。軍統(tǒng)老牌特務(wù)毛先生正在和他的得力干將張醉秘談。

“時下，國共和談?wù)谶M行，但是據(jù)可靠消息，我方無法接受中共方面的苛刻條件，會導(dǎo)致和談破裂，也就是說，一場慘烈的惡戰(zhàn)已經(jīng)無法避免。因此，上級指示我們，必須給予各大城市的地下黨組織以最有力的打擊！”

聽到此處，張醉便明白毛先生將派他去執(zhí)行一項新的任務(wù)，當(dāng)毛先生停頓之際，他忍不住問道：“不知組織安排我去哪一座城市？”

“江南市?！泵壬鷪蟪龅孛篑R上觀察對方的神態(tài)，然后說，“這座城市雖然不及北平、上海那樣，但是戰(zhàn)爭爆發(fā)后，它是我軍撤退兩廣的交通要道，有著不可低估的軍事地位。更重要的是，在此緊要關(guān)頭，我們每一個分站與轄區(qū)地下黨的斗爭已經(jīng)白熱化，惟獨江南市一直都是風(fēng)平浪靜，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你變?yōu)檫@樣正常嗎？”

張醉是軍統(tǒng)局能力最強的青年特務(wù)，曾破獲多起難案、要案，工作作風(fēng)強悍、激進，極具挑戰(zhàn)性，他一聽到毛先生的介紹，就知道江南市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面對毛先生的問話，他回答說：“不正常，越是平靜的后面越是蘊藏了最大的危險！毛先生，我愿意接受這項任務(wù)。”

“知我者，張醉也?！泵壬鷿M意的點點頭，隨后打開抽屜，拿出一張紙，“這里是江南市站的組織名單，你的代號叫‘七月蜂’，與你接頭的人叫‘變色蛇’，接頭暗號和地點組織上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需要什么人，你可以自己挑選?！?/p>

張醉接過名單了一遍，然后望著毛先生：“還有什么指示嗎？”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當(dāng)我把這項任務(wù)交給你的時候，我的指示就是一切由你自己作主——我不問過程，只要結(jié)果。”毛先生意味深長地沖著張醉黠笑。

張醉授命后，從局本部挑選了兩名全能行動員李如有和丁一卒，讓二人先期潛往江南市等候。春節(jié)過后，他就帶著齊白勞齊白勞準備從南京出發(fā)。行前，他給“變色蛇”發(fā)接頭秘電時，故意用最簡單的密碼——這密碼簡單得只要江南市有共產(chǎn)黨的電臺就能隨便破譯。

他把自己的行蹤有意告訴江南市的地下黨，目的是非常明確的，那就是——投石問路！

江南市會不會真的沒有地下黨呢？他相信他的“投石問路”很快就會作出答案。

早春的深夜，一輛列車飛馳在駛往江南市的鐵道上。按照列車時刻表，這趟列車將在零點抵達江南市，停留八分鐘后，再駛往下一站。

當(dāng)列車發(fā)出了一聲長吟，坐在第十三號車廂的張醉便醒了過來，他看了看表，離到站剛好還有五分鐘，于是搖醒身邊的齊白勞齊白勞，說：“到站了?！?/p>

“就到站了嗎？”齊白勞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呵欠，又看了看窗外，“真到站了，好快。”

“都說能睡的人都是有福之人，看來此話一點不假，你一個春夢就到了目的地，省去了幾多旅途的寂寞。”

“嘿嘿，組長你就是會說話?！饼R白勞傻笑了幾聲。

車速減了，張醉把一口黑色皮箱遞給齊白勞，說：“我還有點事，這一站我就不下車了，你代替我去接頭?！?/p>

列車停穩(wěn)了，齊白勞望著張醉，說：“組長，還有吩咐嗎？”

“你去吧，可能人家已經(jīng)等很久了?！睆堊砻撓伦约旱暮谏L(fēng)衣披在齊白勞身上，接著又把一頂紳士帽扣在他頭上，“天冷，別受涼。記住接頭暗號，如果五分鐘過后還沒有人來，就不要再等了?！?/p>

齊白勞點點頭，有點難舍地離開了張醉，當(dāng)他回過頭來，張醉正向他招手，此時，列車已經(jīng)啟動。

由于是深夜，在江南市下車的人不太多，一陣功夫，他們就各自散去，站臺上空蕩蕩的，只剩下齊白勞一個人。來接站的“變色蛇”在哪里呢？莫非他來不了了？他四下里望望，整個站臺都暴露在燈光下，除了他自己再也找不到第二人。

但他還是堅持了五分鐘，見實在是沒有人來時才準備離開——也正在此刻，一位露宿的乞丐從一陰暗處站立起來，并走近他。

“去去去，我沒有錢！”齊白勞叱道，沒想到乞丐卻說出第一句接頭的暗號。

“先生，你是剛來江南嗎？”

“我剛到，你來辦事嗎？”齊白勞有點不太相信地望著乞丐。

“是的，找一個多年沒見的朋友。”

“你找的朋友姓什么？”

“《百家姓》上沒有的，他是我的本家?！逼蜇せ卮鸬?。

齊白勞喜出望外，緊緊握住了乞丐的雙手，說：“原來你就是‘變色蛇’同志，我以為你今晚不會來了！”

“我等你好一陣了——我不是‘變色蛇’，我是他派來的。”乞丐說。

“沒關(guān)系，我也是上級派來的。”齊白勞說。

“走，此地不宜久留?！逼蜇ふf著便在前面引路，兩人一前一后走出站臺，然后上了一輛黃包車。

黃包車在一條不知名的小巷停下，乞丐付了費，又引著齊白勞走了一段路，然后在一棟平房前停下，連叩三下門，門開了。

“同志，里面請?！逼蜇ぷ隽艘粋€“請”的手勢。

齊白勞稍作猶豫，但還是走了進去。

隨之，后面的門關(guān)上。屋里亮著昏暗的燈，顯得很陰森。開門的年輕人引著他走入一間內(nèi)室，他預(yù)感到不妙，也正在此刻，旁邊突然出來幾個人用手槍頂住他的頭部，并低聲喝令：“不話動，舉起手來！”

“你們……？”齊白勞大驚失色，乖乖舉起了雙手。

“我們是江南市地下黨，放老實點！”跟在身后的“乞丐”冷言道。

張醉與齊白勞分手后又坐了半個小時的火車，在郊外的一個小站下車，李如有、丁一卒已經(jīng)等候他多時。他被二位手下引到附近的小旅館過夜，次日中午再返回江南市去第二個接頭地點——營房路“聚緣舞廳”。這里才是張醉與“變色蛇”正式的接頭點，這個接頭點是他快要抵達江南市的時候，由毛先生用密電碼發(fā)給“變色蛇”的，內(nèi)容是“火車站接頭取消，改為次日上午在‘聚緣舞廳’，接頭人配戴胸花。”

這是一個周末，舞客很多，張醉配戴胸花在兩位手下的護衛(wèi)下進入舞廳。他的出現(xiàn)立即引起了太太、小姐們的矚目，她們紛紛向他發(fā)出邀請。張醉客氣地一一謝絕。

張醉和兩位手下坐在一旁看著舞池里的紅男綠女，一曲終了，突然一個久違了的、熟悉的身影向他走來。

“楚香雪，你……怎么在這里？”張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奇怪嗎？這叫‘兩片浮萍歸大海，人生何處不相逢’?！背阊┻肿煲恍?，露出一口整齊漂亮的牙齒，“找個地方好嗎，樓上有包房?！?/p>

張醉內(nèi)心極希望與楚香雪單獨相處，但一想到自己的使命，就搖搖頭：“改天吧，能告訴我住哪里嗎？”

楚香雪盯著張醉上衣口袋的胸花，認真問道：“先生，你是剛來江南嗎？”

張醉一愣，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還是把話接了下去，說：“我剛到，你來辦事嗎？”

“是的，找一個多年沒見的朋友?！背阊┑谋砬閲烂C起來。

“你找的朋友貴姓？”

“《百家姓》上沒有的，他是我的本家?！背阊┗卮稹?/p>

“變色蛇，你就是變色蛇！”張醉喜出望外，緊緊抓住楚香雪的手，“這不是做夢吧？走，我們上樓去！”

“不，現(xiàn)在我改變主意了。作為對你剛才的懲罰——我們回家去！”楚香雪噘著嘴說。

張醉認真打量楚香雪，喃喃說：“你的性格沒有變，還跟原來一樣，喜歡任性，使小性子。”

“不喜歡嗎？”

“不，這正是我喜歡你的地方?！睆堊碚J真說。

“那還猶豫什么，跟我走啊。”楚香雪說著就在前面引路。

兩人在舞廳門口上了一輛黃包車，隨后李如有、丁一卒也上了另一輛，悄悄跟在張醉、楚香雪后面。

在車上，張醉忍不住向楚香雪傾訴他的思戀之苦，楚香雪卻不時把話錯開。二人是抗戰(zhàn)時期禮臨特訓(xùn)班的同學(xué)，該特訓(xùn)班是軍統(tǒng)局的“黃浦學(xué)校”，頗受國民黨高層的器重，張醉、楚香雪是那一期學(xué)員中的驕驕者，大特務(wù)毛先生發(fā)現(xiàn)了張醉對楚香雪的戀情，為了讓他一心工作，畢業(yè)后有意把他們分開了。

憲兵團很快就到了，楚香雪的公開身份是團部機要秘書，她的叔叔楚立言是憲兵團團長。張醉的住處已經(jīng)安排好了，就在楚立言宿舍的隔壁。

張醉對住處還算滿意，位置隱蔽、安靜，很少有人過來，他惟一感到不滿的是，有一位中年婦女總是在這里進進出出，憑著職業(yè)的敏感，他覺得這婦人總是在窺視他的行動。

張醉和楚香雪剛進房，中年婦女于是也不失時機的提著熱水瓶進來，倒了兩杯水就離開了。

“七月蜂同志，條件有點艱苦，先湊合吧?！背阊┱f。

“還行。剛才那個女人是什么人？”張醉問道。

“我叔叔的保姆，以后生活上的事直接找她就好。我叔叔很快就會過來看你。”

兩人正說著話，才離開不久的李曼娥又回來了，她的身后還跟著一位五十歲上下的軍人。張醉剛醒悟過來，中年軍人搶先跨進屋里握住了張醉的手說：“七月蜂同志，我們終于把你給盼來了！敝人楚立言，奉組織命令從今天開始受你的領(lǐng)導(dǎo)，你是組長，有什么安排盡管吩咐?！?/p>

“謝謝，謝謝！”張醉連聲說。

三個人都落了坐，楚香雪見李曼娥還站在屋里，便說：“這里需要什么我們會叫你的?！?/p>

李曼娥點點頭離開了，出門時隨手把門帶上。

張醉掃視楚氏叔侄，清清嗓子說：“這次上級交代的任務(wù)十分艱巨，我初來乍到，對江南市的情況不熟，能否完成任務(wù)，全仰二位了?！?/p>

“工作上的事，還望張組長多指示?！背⒀哉f。

“毛先生對江南市的工作十分重視，認為最平靜其實就是最不平靜，我也不相信偌大一個江南市會沒有共產(chǎn)黨的地下組織。為了證實這一點，昨晚我派人去了第一個接頭點，他現(xiàn)在還沒回來，我想他可能永遠也不會回來了。他的失蹤只說明了一點——江南市確確實實有地下黨！同時，我也不相信你們沒有掌握任何線索?！睆堊硗徽f。

面對張醉責(zé)備的眼神，楚立言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在一陣沉默過后，楚香雪說：“其實線索還是掌握了一部分的，我手頭上有幾個人的言行就十分可疑，我想從他們著手應(yīng)該能夠找到地下黨?！?/p>

“是啊，我們早就該著手了，”張醉對楚立言說，“我?guī)砹藘晌煌?，現(xiàn)在外面，麻煩找個住處，要偏靜不惹人注意的地方，方便的話裝一臺電話機更好?！?/p>

楚立言與楚香雪交換了一下意見，說：“車庫那邊有一間空房，面積較大，原來是做修理房的，是不是委屈他們了？”

“沒問題，只要清靜就行?！睆堊碚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