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厭的手指只是輕輕一碰，羽毛般掠過她的心口，讓她心里癢癢的。

蘇南喬忍著異樣道：“我，我自己來?！?/p>

傅厭抬起淡漠的眼，“就這么喜歡逞強？”

知道他意有所指，蘇南喬解釋道：“傅明玉想打我臉，我只是自保才推開了她，但我推的力道不足矣讓她跌到博古架上，是她故意……”

“我知道?！焙唵蔚娜齻€字自耳邊蕩開，就像是一盆水，將她剛剛升起的小火苗陡然澆濕。

傅明玉的小把戲那么明顯，他又怎么可能看不穿？

他只是在親疏遠近間輕而易舉選擇站隊親近的人，這是人之常情，是她癡心妄想以為他會給自己做主。

蘇南喬眼底的光漸漸熄滅，她自嘲一笑：“也對，她跌不跌倒又有什么關(guān)系，當渾濁成為常態(tài)，清白都是有罪的，是不是我根本就沒有關(guān)系，是我太傻了?！?/p>

傻到她以為終有一天他會喜歡她，哪怕只有一丁點的喜歡也能讓她歡欣鼓舞，在每個睡不著的夜晚細細回憶。

蘇南喬掙扎著起身，傅厭按住她的肩膀，“你還在發(fā)燒?！?/p>

她恍然未覺用力拔下針頭，針尖帶起一串血珠，干涸的嘴角扯起一抹蒼涼的笑容：“不牢傅先生費心了?！?/p>

“蘇南喬！”每當傅厭連名帶姓叫她的名字就代表他生氣了。

蘇南喬取下脖子上的送子觀音放到他的掌心，“傅厭，這個替身誰愛當誰當去，蘇家已經(jīng)糟糕透頂，你再想逼我，我只有拿這條命還你了?！?/p>

做完這一切她拖著虛弱的病體一步步朝著門口走去。

從前支撐她撐下去的是她對傅厭的愛意，但他一次又一次將她的尊嚴踩在腳下。

她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今淪落到像是乞丐。

蘇南喬只覺得可悲之極。

如果是以前的蘇南喬斷然說不出這樣的話，今天的事情讓她的腦子清醒了，她和傅厭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兒時的諾言本就是不作數(shù)的，偏偏她天真了這么多年，心甘情愿一次又一次被他作踐。

還沒等她開門，傅厭的聲音自身后涼涼傳來：“誰說蘇家已經(jīng)糟糕透頂？你那個弟弟還在讀高三，我記得他好像心臟不好……”

蘇家除了蘇蒼，她最在意的就是蘇言璽，那個干凈得像是水晶一樣脆弱的少年。

蘇南喬猛地轉(zhuǎn)身，眼淚蓄滿了淚水，她死死咬著唇瓣不讓眼淚流下，“傅厭，他只是個孩子！”

傅厭隨手將棉簽丟到垃圾桶，用濕紙巾慢條斯理擦拭著指尖的藥膏。

一舉一動都是上位者矜貴優(yōu)雅的姿態(tài)。

淡淡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我這人不喜勉強，你不想還的債，就換個人來還。”

他甚至都沒有朝她走一步，靜靜站在那里，和很多次那樣等待著她的屈服。

蘇南喬的手已經(jīng)握住了門把手，只要她走出這個房間，她就不用再受傅厭的折磨牽制，去做那些她不喜歡做的事，她就能做回自己。

可是……

傅大少沒醒，甚至情況更加糟糕，已經(jīng)搖搖欲墜破碎的蘇家再也經(jīng)不起任何風浪。

她的手終究還是松開了唯一的希望，妥協(xié)般一步步朝著他走來。

蘇南喬收起所有的尖刺，垂著頭一如既往的恭順。

脖間一涼，緊接著她的胸前多了那枚玉佩。

“奶奶給你的，就好好收著?！彼穆曇魶鰶雎湓诙?。

她忍著淚沒有落下，唯有尾音顫抖：“好……”

下巴被抬了起來，她被強迫著對上那雙冰冷的黑瞳。

“蘇南喬，這是你該還的帳，好好受著?！?/p>

垂在身側(cè)的手指收緊，牽動了掌心的傷口，卻絲毫比不上心中的痛。

紅唇翕動：“是?！?/p>

男人的指腹撫過她額頭上的紗布，聲音涼薄刻骨：“你最好祈禱不要留疤，留了疤，就不像她了。”

蘇南喬紅著眼，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她不甘心問道：“既然你那么愛沈小姐，又怎么要放走她？”

傅厭的瞳孔略過一抹復(fù)雜，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掃了一眼胸前的血跡，“我要洗澡?！?/p>

說完他松開手轉(zhuǎn)身朝著浴室走去，蘇南喬自然會妥帖準備好他的衣服，一如往常。

只不過長腿邁到門邊停頓，“讓秦放重新將吊針扎上?！?/p>

蘇南喬再不會自作多情以為他是在關(guān)心自己，他只是想要她快點好起來，不要將病氣過給他。

“好?！?/p>

浴室門關(guān)上，她緩步走到衣帽間，準確找到他的衣物。

拉開貼身衣物的抽屜，從前她會因為做這些事而暗暗開心，不管他愛不愛她，她是他法律意義上的妻子。

可現(xiàn)在，她只有屈辱和心酸。

她的這一切都是借得旁人的光。

她像是一只老鼠，躲在見不得光的地方覬覦她的月光。

準備好衣物，她看了一眼自己睡過的床，那個人如此潔癖，一定會覺得惡心。

便強忍著頭暈將被套換下，鋪上了一套嶄新的被子才一瘸一拐下樓。

她換了條褲子出現(xiàn)在客廳，秦放嘴里叼著根棒棒糖翹著腳在玩游戲。

“秦醫(yī)生?！碧K南喬叫了一聲。

秦放放下腿掃了一眼面色慘白的蘇南喬，一副見鬼的樣子，“你怎么這么快就輸完了？”

蘇南喬舔了舔干澀的唇一臉歉意，“抱歉，不小心將針頭弄掉了，能不能麻煩秦醫(yī)生……”

她手里拿著吊瓶架和針頭，一副卑微的模樣。

哪有從前蘇大小姐的半分高傲，畢竟都是圈子里的人，秦放見她變成如今的樣子也有些唏噓。

“不麻煩，你病得很重，還是躺著好好休息，不要隨便走動，我送你上去?！?/p>

蘇南喬苦澀一笑：“我的房間在下面，你隨我來?！?/p>

她一瘸一拐走在了前面，秦放忍不住問：“你的膝蓋是不是受傷了？”

之前他就發(fā)現(xiàn)她的牛仔褲上面有些痕跡。

“一點小傷，已經(jīng)上過藥了?！?/p>

秦放像是明白了什么，嘴角浮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跟著她到了地下室，蘇南喬打開臺燈，“讓你見笑了?！?/p>

房間不僅狹小，而且沒有任何裝修，還是毛坯房，天花板只有兩米，對一米八幾的大男人顯得格外壓抑。

秦放一邊給她扎針一邊心疼道：“你一個女人，怎么能住在這種地方？”

她無奈笑笑：“習慣了就好?！?/p>

秦放離開時碰上下樓的傅厭，男人剛剛洗過澡，身上帶著淺淺薄荷香。

“既然對人家有意思，就憐香惜玉點，免得老婆跑了后悔莫及?！?/p>

陰暗的地下室樓梯沒有開燈，看不清傅厭的神情，只聽到一聲冷笑：“不過因為那張臉才留下的人，能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