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愿還是答應了她。
但連笙看不見,好不容易摸索著到了床邊,一只肥碩的老鼠跑了出來,胖墩墩的屁股壓著她斷掉的左手,都讓她疼得厲害。
“阿娘?”沈宴軟糯糯的聲音傳來,替她趕走了老鼠,“宴兒有聽話,沒有亂跑,是玉姨娘找到了我們,把我關在這里的。”
“阿娘,你不是說,玉姨娘是你最好的姐妹,最親的人嗎,那為什么她們不給我飯吃,還要用鞭子抽打我呢?”
連笙無言以對。
她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識人不清,連累得宴兒還這樣小,便要飽受委屈,歷盡所有的苦難。
連笙徹底瞎了,只能握緊了沈宴的小手,軟乎乎的,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眷念的溫暖。
她扯了一抹笑來:“宴兒乖,以后宴兒最親的人,就是陳阿翁,宴兒乖乖的,阿娘就會去找你的。”
陳國忠立在一旁,是沈愿叫他來監(jiān)視連笙的。
連笙拜倒在地,雖不知陳國忠的具體方位,可她磕頭極為虔誠:“阿翁,宴兒便交給您了,求您給他找一個好人家。”
陳國忠老淚縱橫,無語凝噎,只能顫微地扶起連笙來。
“娘娘,皇上他在乎您,只要您服個軟,小皇子會得到更好的照顧的。”
連笙不答,轉身又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才不致讓宴兒看到她滿臉鮮血的模樣。
今日是沈愿迎娶墨玉的日子,也是……她的死期。
原本換血后,連笙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可她先前元氣大傷,毒藥的劑量又大,不過短短一個半月,她就已經支撐不住了。
宮里很是熱鬧。
傻子皇帝死了,新任帝王英俊非凡,娶的皇后同樣絕世無雙,兩人般配無比,是天作之合。
連笙一路走來,聽到最多的話,就是這樣。
宮里沒人會記得連氏,那個曾經輝煌了三朝的氏族,也沒人會記得她,不過一個只坐了三年的皇后。
在歷史的長河中,無人會曉得她的存在。
可她就是想再和沈愿解釋一遍。
不管他信不信,連笙只愛沈愿一人,甚至能為伊死……
連笙一路跌跌撞撞,身上未曾復原的傷口再度裂開,染紅了素衣,慘白的臉上是同樣的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實在找不到路了,便哭著求一位好心的宮女,才勉強來到帝后大典的祭壇外。
“沈愿!”她大喊著。
鳴鞭一響,禮鼓震天動地地敲了起來,禮官傳頌贊歌,重重聲樂將連笙細小的聲音徹底淹沒。
宣讀詔書、授予印璽,沈愿說,墨玉會是大商的皇后,會是與他共享萬里河山的獨一人。
連笙磕磕絆絆地走著,直到被人推搡倒地,百官之中有人認出了她,立即像是觸碰到了瘟神一般,紛紛對她退避三丈。
連笙便這樣狼狽地暴露在了男人的眼中。
“你來做什么?”沈愿是驚愕的,可他依舊用著最為兇狠的語氣質問。
那個女人光著腳,渾身是血,臉上也是,走起路來步伐踉蹌,可他就是篤定,那是連笙。
連笙聽到了聲音,勉力站起,循聲走去,每一步都極其艱難。
仿佛用盡了畢生力氣,“砰”地一聲,連笙再也堅持不住,倒在了臺階之上。
四肢漸漸有些麻痹,肚腹內似有刀割一般劇痛無比,她極力睜大了眼睛,想要再看看沈愿,血卻不斷從七竅之中流出。
“沈愿,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毒,可以讓人……化成一……一灘血水,至此以后……與你黃泉碧落,永不相見。”
沈愿到底是被嚇到了,不顧墨玉的阻攔,沖了下去,抱起連笙,卻發(fā)現衣服里面空落落的。
她竟瘦成了這樣。
她固執(zhí)地解釋著:“我從未違背誓言,那一夜……你喝醉了,他們都想要……借此打壓你……我也……從未毒害過墨玉,宴兒,是你的孩子……”
可意識渙散,早已是語無倫次。
“你在西境,他們……都不想要你……活著回來,我若……不嫁給阿嵐,連家……太后都……不會放過你……”
沈愿呼吸紊亂,耳邊盡是嗡鳴聲:“我信你,笙兒等你好起來,我一定好好聽你解釋?!?/p>
“沈愿,你可曾聽過一個故事?”身體被抱起,連笙顫抖著指尖,努力想要伸直,卻因為看不見,在他臉上留下道道血痕。
“傳說這輩子的夫妻,是上一世你將她埋葬種下的……因果?!?/p>
沈愿捉住了她的手,骨頭咯得他生疼,他的眼眶開始發(fā)紅:“不要說了,我?guī)闳フ掖蠓颉!?/p>
周遭靜寂,落針可聞,即便連笙已經力盡,但沈愿仍舊聽得清楚。
“所以,就算是……死,我也絕……不要……我的尸骨被你……所葬?!?/p>
連笙笑起來:“沈愿,你問……問我來做什么,我來祝福你……長命百歲,一世……孤寂……”
話落,連笙的手從他掌中緩緩滑落了下來,無力地垂下。
書友評價
讀罷《前塵落盡夢繁華》之后,很是感慨作者弦九在文學方面的天賦,既可以做到天馬行空,揮灑自如,又可以運籌帷幄,引人入勝。希望弦九多多出品佳作!